泉源希望有点单独的空间,但是看着弟弟的样子又不太忍心拒绝,最终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陈瑜踟蹰了几秒钟,说:“我想跟你道歉。”
泉源觉得错愕与摸不着头脑。
陈瑜说:“……就是小时候那件事,我说了……泉阿姨跟你的坏话,一直没有跟你道歉。”
陈瑜小学泉源恰好高考的那一年,陈瑜在自己的生日会上对别人说出泉源是私生女的事情,大家一起起哄说了一些恶言恶语。这些话恰好被泉源听见了,她受到了刺激,之后大病一场,连考上的大学都错过报名。随后她就搬离了家里,不再回家去住。
泉源笑笑:“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可是……”
泉源向他摇头。
成长就是这样一件事情,很多过去无法原谅的事都会慢慢看淡。
况且其实当年令泉源感觉受到伤害的也并不是陈瑜。
陈瑜确实跟同伴说了泉源是私生女的事,但这种闲言碎语泉源已经听了太多,也并不会因为说出这些话的人是自己的弟弟而更加愤怒。她反而能够理解陈瑜的心情。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身边有个并不讨人喜欢的非婚生子的姐姐,在他的直观印象里这个姐姐恐怕就像故事反派一样讨厌。
那个时候的泉源阴郁而孤僻,养成了一些在别人眼里会觉得怪异观念。她觉得自己确实是私生女,确实并不名誉。第一任继母的那些咒骂对她产生了影响,母亲的悲剧令她的性格产生扭曲。她开始觉得很多人对她的排斥、包括那些闲言碎语都是理所当然应该由她承受的。她认为自己会觉得痛苦并不是因为蒙受了委屈,只是因为不够坚强。
那个年纪的泉源,她的心苍老得像是一块朽木。她对外界的刺激抱着一种消极的态度,并不反抗也不愤怒,将心里的难过当做是对自己的惩罚。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泉源,在心底也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那是父亲朋友的孩子。那个男孩叫做赫哲。他从最初就没有像别人那样带着好奇与鄙夷的神情打量泉源,而是带着一种亲切的善意,像是接近异惊的小动物那样接近泉源。在同龄的孩子里,他显得格外稳重与成熟,他懂得照顾别人的心情,明白怎样体贴别人的感受。他太温柔了,泉源根本没有理由不被他吸引。然后两个人恋爱了。
青春时期的恋情那样青涩而纯粹。没有表白与宣誓,少年的男女带着忐忑与羞涩站在一起,别人就能够猜测出维系两个人的是一种纯真无垢的爱情。
时至今日,泉源在回忆起那段恋情的时候仍会觉得不可思议。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赫哲吸引,但却不明白赫哲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当年的泉源就更加不明白。
她越是迷恋赫哲的温柔,就越是感到自卑与不安。
然后就是那一天,泉源在门口听到弟弟与朋友们说自己的坏话,她阴沉着脸,本想直接退开,但却忽然听见了赫哲的声音。
赫哲说:好了,快吃饭了,出去吧。
泉源觉得自己像是吞下芥末一样,整个头脑开始抽痛起来。
赫哲一直在里面,却并没有阻止别人嘲笑泉源。
接着,泉源的弟弟陈瑜说道:你干嘛要跟她处朋友?她根本不配。
赫哲没有说话。里面传来了笑声。
泉源记得自己浑浑噩噩地逃离。她是在那个时候知道母亲为什么会那么痛苦,因为被自己喜欢甚至深爱的人鄙夷的感觉令人如此绝望。
“酱髯哦机在里面打游戏,他并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陈瑜是来道歉,却把为赫哲解释的意愿表现得这么明显……
泉源有点无可奈何。继母是那么聪明的女人,但弟弟却并没有学到她的处世技巧。
“我知道。我没有生他的气,这件事我们早就说开了。”
泉源大学的时候遇到一些事情,是赫哲帮忙解决的,那个时候两个人就已经解开误会,甚至还复合谈了一段时间恋爱。只是感情这种事也许经不起琢磨,那时候的泉源对赫哲已经没有过去的感觉了。
“但哲哥他还喜欢你。”
泉源叹了口气。
“我知道。”
“那你还……”
泉源知道陈瑜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这就是亲疏关系的差别。显然对于陈瑜来说赫哲要比姐姐亲近得多,在他心里多半认为赫哲还肯喜欢泉源对泉源来说应该是一件幸运的好事。
她不想继续跟陈瑜交谈下去了。如果是平常她大概还会容忍,但今天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精力。
她看着弟弟:“你来是为了谴责我不喜欢他?”
陈瑜尴尬地闭了口,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是觉得可惜……如果你们结婚,哲哥一定会照顾好你。”
泉源知道跟陈瑜是讲不清楚的,于是只是笑了笑:“他值得更好。”
陈瑜也回味过来了,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觉得你不好,爸妈都经常要我向你学习。我只是觉得如果你跟哲哥是因为误会分开实在太可惜。还有那以后你就搬出去住了,爸也很想你搬回来。”
“我自己在外面过得很好。”
“哦……”陈瑜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顺风顺水长大,人生中从来没有遇见过什么挫折,就连做错了事情也有母亲帮忙善后。今晚追出来向泉源道歉几乎让他虚脱。
泉源又觉得他有点可怜。
男孩子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