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青看着云晚箫的冷笑,觉得森森的寒意,“云将军?”
云晚箫长长地叹了一声,伸出手去,掌心接赘片冰凉的雪花,“所以,我如今也是弃子了。”云晚箫看着掌心的雪花渐渐化去,自嘲道,“沿途关卡并非不察,而是直接放行回纥兵马入境,放眼天下,谁有这个能力?”
“若说是驰援我大唐,为何回纥人马不早一日驰援兴州?偏偏选兴州大捷后出现,目标所向,除了我云晚箫,还有谁人?”
“不若……”
“你要我舍弃兴州城,舍弃这营中兄弟,一人独逃?”
云晚箫突然转过头来,定定看着孟长青,“你该知道,这一劫,我走是死,我不走也是死,已经前后无路了。就算我今日舍弃一切逃走,只会成为一世钦犯,累家人一世难安,还会背上一个不忠不义的骂名。”
孟长青万万没想到云晚箫竟然将一切看得如此明白,“所以云将军你才会决定来一个火海金蝉脱壳?”
云晚箫沉默不语,仰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天幕,“若是我走不了,阿玉会恨我一辈子吧。”双眸忽地湿润起来,云晚箫再次长长地一叹,“若是我失踪了,阿玉会念我一辈子,至少,相信我还活着的信念会陪她一辈子。”云晚箫回过头来,含泪笑道,“孟先生,换做是你,你也会同我一样做这个决定吧?”
“我……”孟长青怔在了原地,只觉得莫名的凄凉,“我若有事,忘心不会独活……”
“所以我才说,我只能失踪。”云晚箫说完,抽出佩剑,将甲衣上的甲片一连削下好几片,交给了孟长青,“如何让阿玉相信,我逃出火海,孟先生,你应该知道如何做。”
孟长青只觉得心头一酸,颤然接过甲片,“这个谎话,会让我愧疚一世……”
“阿玉却能安然活一辈子……”云晚箫长剑回鞘,慨然道,“或许,从我穿上这身戎装,我便与那些将士有了一样的宿命——血战沙场,不死不休。”说着,云晚箫突然低下了头去,看着地上的积雪,“明年春暖花开时,这里新生的花草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如今的血腥味?”
孟长青哽咽难语,低下了头去,半晌才道:“踏青时节,必定会茵草遍地……”
“呵呵,人生如是,无悔无憾。”云晚箫负手而立,脸上虽然在笑,心底却是苦涩难语,“孟先生,阿玉跟娘就有劳你跟师太照顾了。”
“好……”
孟长青第一次知道,原来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一旦成为了生死之约,说出口竟是这般沉重。
唐军大营辕门之外,雪林之中,幽幽地亮起一点寒芒,对准了此刻卓立辕门前的云晚箫。
“咻!”
“铿!”
箭矢离弦,却被一剑劈下。
“你!”杜卿卿横眉瞪向了一边的阿玄,“你这是做什么?”
阿玄失望地摇头:“上次那一箭还不够你发泄心里的怨念么?”
“是他害我有家归不得,害我……”杜卿卿永远都无法忘记云晚箫当初当众揭发她乔装哥哥的一幕,“我恨他!为何我落到今天这样的田地,他还能安然无恙的做他的大将军?”
阿玄摇头道:“卿卿,这个世间本就是男儿的世间,你身为女子,妄想做男儿才能做之事,已是错,如今又何必再沉湎怨恨之中?”
“我!不!服!”杜卿卿咬牙握拳,“凭什么他云晚箫能做的,我杜卿卿做不了!”
“够了!”阿玄劈手夺过杜卿卿手中的长弓,摔在地上,“或许是云晚箫害你有家归不得,若是世间事事都求一个果报,那我今日岂不是要怪你害我从此与棠之天涯相隔,再难相见?再有,你的爹娘岂不是要怪你累他们被陛下责骂,一世难安?”
“你……”杜卿卿顿时哑然,心中的怒火却没有半点消退的意思。
阿玄上前拍了拍杜卿卿的肩头,“你赢了云晚箫又如何?棠之说过,这个世上,你就算赢了天下所有人又如何?你究竟得到了什么?倒不如回归江湖,自在逍遥……”阿玄黯然一笑,“只可惜……如今我跟他永远回不了江湖了……”
杜卿卿暗暗握紧了拳头,不发一言。
阿玄收起手中剑,“我只知道,棠之无论如何都要你活着……就算这一世都不能再见棠之,只要我一直护着你,棠之一定会记着我……这些年来,我身为死士,从来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也从来不知道我死了,会有谁为我难过……如今我知道,棠之就是我活着的意义,我若走了,他也会记着我,这样就够了……卿卿,我们走吧。”
杜卿卿沉沉一叹,不甘心地回头瞧着辕门前的云晚箫,眸底尽是涌动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