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入夏的时候,北京也同时入夏了,空气中的干燥和热气一同袭来,裹在人身上实在是有苦难言。京城里的老少爷们早就耐不住这样的干热全都长衫换了短袖,识趣的什么地方凉快就找什么地方猫着去。
章言致也终于从被下毒刺杀的事件中全身而退,虽然落下了咳嗽的毛病不过能捡条命回来就算是万幸了,强求别的也是枉然。
赵衡辉被彻底舍弃,而今谭家东就成了红人,在章言致的身边一路的顺风顺水,他自然是有自己的一套才能混到今天的地步。了解章言致是个耳根子软的人,于是那些年还有闲工夫看着赵衡辉这样一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毛头小子在章言致的面前耍威风,趁他远在上海就落井下石的痛快。
从象牙材质的鼻烟壶里舀出绿豆大的那么一点鼻烟粉,置于鼻孔下深深一嗅,便觉得头脑清醒了很多,里面的烟叶是绝对的上等,谭家东对一壶鼻炎甚是满意,“好东西。”又琢磨着这么好的东西,能弄到手的也就是安家了,可是,这会儿安楚宏能来跟自己上贡?
“老爷喜欢就好,您能看得上是小的莫大的荣幸。”对面的人点头哈腰,是个贩夫走卒式的小人物,看看年纪约摸着有三十岁出头。
“东西不错,老爷我很喜欢。”谭家东赶紧端正了坐姿,鼻烟壶却还攥在手里一刻不停的摩挲,心里琢磨着应该不是安家,现在安家有了日本株式会社的注资对东北军都不怎么看得上了。见这个人也是买了自己偏房的面子,说是老家差人来,顺便带了好东西让他一观。而且要是安家的人也不需要这么的起承转合,弄得神神秘秘的。
“这是我们东家的拜帖,请老爷一观。”那人把一封牛皮纸的信件递了过去。
谭家东把花镜戴上,展开了信纸打眼一瞧,粗略看了信的内容,心里顿觉慌乱。“啪”把桌子一拍,低声吼道:“你也不怕我就这么把你给绑了?好大的胆子!”
“小的不怕,就怕老爷您不识货。”这人确实有两下子,如此的孤军深入,却还带着单刀赴会的气魄。
“你什么意思?”谭家东是个明白人,他敢这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自然是有备而来的。
“在下是革命军的人,第五军的上校副官——燕宗岳。”
这人此时方抬起头来,谭家东粗看了一眼确实不是个怎么夺目的人物,唯有那双算不得太大的眼睛,却炯炯有神的出奇,过目难忘。
谭家东自是很清楚他动不得这个人,想他能这样就摸到自己家里来,攀上自己姨太太这样的关系,定然也是把自己给查了个底儿掉,如果就这么把他给交出去,自己估计别说仕途不保,就连这脑袋恐怕也是要换换地方了,更别说这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
“请燕副官上座,咱们从长计议。”谭家东这表情倒是换得如此快倒是十分的应景。
革命军自打在广州把程一亮给斩首示众后,又占了几个省市,就越发的声势浩大,基本上不光岭南的地盘有了革命军的力量就连四川那边也跟沾了革命军的光。眼看着就要从广州慢慢往北面发展开来,而今居然登堂入室的直接到了自己的家里。这番作为实在叫人刮目相看。
谭家东不禁头疼,苏郡格回国的事情,已经叫人不知道沪军这是唱的哪一出了,这边还要应付暗暗潜伏到自己家里的革命军,真是流年不顺啊。
燕宗岳的目的很是简单,不过就是想着能劝说谭家东,有朝一日,革命军北伐之时希望他能做内应。
谭家东这样人自然明白,两边都是不能得罪的,到时候给他安一个内通外敌的罪名那就百口莫辩了。
干脆两边都不得罪,两边他各自应对,现在这样的时候,这天下以后还不知道会是谁的,自己没有这个当皇帝的命,那就需要投靠一个可靠的主儿,所以,他还是自然是静观其变,保全自己为上策。
这边还没有将燕宗岳送走那边章言致就派人找了过来,说是要开会。谭家东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给自己穿戴整齐,再把这张脸上的愁云惨淡全都隐藏起来,整装以待。
章言致这个时候坐在会议桌前面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最近所有的消息似乎都有些措手不及,喜忧参半。
开会的人都到齐了,一个个都心怀忐忑的看着章言致的脸色行事,围坐满桌就等着今次的开会内容了。
秘书处的人把最近的部署给宣布了一下,众人都认真记录一番,没有听到散会的信息,就一个都不敢轻举妄动。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又有一番闹腾啊,上海那边最近没有消停,齐昱的野心日发膨胀,眼看着已经拿下来安徽这边似乎对淮河附近都有了安排与动作。
至于安家这边干脆就与财政部断了联系,自顾自的把生意越做越大,安邦银行显然要比京业银行更叫人觉得深入民心。
还有苏郡格的回国,章言致面对这样的消息都不知道是喜是忧,他说到底还是喜欢她,这几房的姨太太哪个不是她的影子?可是也都只能是她的影子,仅此而已。
不管她们长得有多像,不管她们给自己生多少个孩子,不管她们对自己是真情还是假意,都无所谓,留给她的位置就是给她的,哪怕知道没有结果,选择甘心错过。
她身边多了两个孩子,她还住在齐府,她去了师范学院当了教授,她出任沪升银行的董事会主席,她与驻上海的美国领事夫人成了忘年之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