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从未生过夫君的气。”这话倒是真的,柳怀袖只当他是平生最恨之人,自是不会同最恨之人生气的,不过,她生前最悔恨的两件事经由他的手实现了,她倒是真心欢喜的。
这时,有一人扑到她身上,凭身材大小,她便判断是幼时的才儿。前生她恼他不学无术,总是惹出祸事来气她,可是才儿幼年时却与她极为亲厚,家里共有一位主母、十位姨娘、四位姊妹,才儿却只依赖于她。她念想起幼年才儿是怎般的可爱,忽地眼睛一热,被祖母毒打时都不曾掉落一颗的眼泪终于流落下来了。
也许,今世她可以不单只是报仇了,她还可以守着、护着她所爱的人们一生一世。
她捧起了才儿的脸,虽被盖头遮住了脸,可那吹弹可破的稚童的肌肤令她真真切切地在仇恨的黑暗中感受到了一缕金色的阳光。她忍不住轻声叹道:“才儿啊……”
才儿,我的亲弟,此生我定要好好教导于你,决不让你混迹烟花之地,结交三教九流,我定要实现娘亲生前所托,将你教养成才!
柳怀袖心中饱含激情,他人却是不知,年幼懵懂的才儿更是不知,他茫然地抬着头问:“三姐,他们说要我跟你一起到麟王府去住,以后就再也不能回家了,这是真的吗?”
柳怀袖赶紧抹净眼泪,抬手一片黏糊,也不知道在脸上所施的是什么胭脂,遇泪水那么一和,竟变得十分恶心。但她也无暇顾及这些了,紧紧抱着才儿说道:“当然不是,现在你三姐要出嫁了,以后就不能再待在家里面了,也再也不能时常回家来看才儿了,才儿可会想念三姐吗?”
才儿道:“三姐能不能不要嫁人?才儿不要和三姐分开,才儿要天天都能见到三姐!”
柳怀袖柔声道:“所以呀,才儿要不要同三姐一起到麟王府里面去住?如此一来,才儿就能天天都能见到三姐了。而且,麟王府里边有许多好玩之物,就算没有的,只要才儿想要,只需同你姐夫说上一声,他一定会给你弄来的。”
才儿道:“可是只要是才儿想要的,和爹爹说上一声,爹爹也会给才儿弄来的啊。”
柳怀袖道:“可你上次说想要的黑玉配饰,爹爹可愿给你啦?在麟王府里边,这样的黑玉到处都是,爹爹不愿给你的,你姐夫却是能给你的。”
黑玉极为珍贵,单只一小枚黑玉,便价值千金,整个柳府就只有一块,柳七员外当然是捧在手心里都怕摔了,哪里还敢给小孩儿玩呢?但杨晟涵贵为王爷,与天子并肩,家中多的是达官显贵送的奇珍异宝,柳怀袖记得,在前生直至到身死,除去杨晟涵随手打赏的、不小心弄丢的,麟王府中所剩共有十块黑玉。
“这是真的吗?”才儿好奇地抬起头来打量杨晟涵,在稚童眼中,这八尺男儿之身比起自己的父亲来显得又高又壮,而且还很威风郎朗。男孩子向来都是崇拜英雄的,当看到杨晟涵如此威风时,才儿便已经打心底里喜欢上了这个姐夫。
杨晟涵呵呵一笑,取下腰间玉佩,扔给才儿,道:“当然是真的,正好今日姐夫身上带有一枚黑玉龙佩,也正好送给小弟做见面礼啦!”
才儿欢喜地接过玉佩,只见玉佩黑得深邃、黑得透明,而且上边雕刻的龙纹栩栩如生,张牙舞爪游于云间,既精美绝伦又威风八面,比起父亲那普通雕云玉佩还要好看,当下欣喜若狂,从柳怀袖的怀里面跳出来兴冲冲地对杨晟涵道:“我要去麟王府!姐夫,我要跟你一同去麟王府!”
童言无忌,引得杨晟涵哈哈大笑,看着柳怀袖静谧的身影,眼神里更添了几许柔情。他想到:柳三姑娘对幼弟这般疼爱照顾,日后诞下我的子嗣,应是比疼爱幼弟更要疼爱我的孩儿的。如此一想,又忍不住浮想联翩,想到日后柳怀袖生下孩子,两人守在孩子的摇床边上,郎情妾意好不恩爱。光想那场景,他便忍不住溢出笑容来。
这时身后有一人提醒道:“王爷,我们耽误的时间太长了,再不快快回府拜堂,就要错过吉时了。”
杨晟涵这才从遐想中回过神来,“哎呀”一声,道:“对啊!我竟还有功夫在这里发呆?我是不在乎什么时候拜堂的,早一刻晚一刻也没什么紧要的,可是柳三姑娘怀了我的骨肉,我是不能教她受半点委屈的。”于是赶紧对家奴从柳府中搜出来的两个丫鬟说道:“你们还不快快扶你们家小姐入轿,随我回去拜堂?”
那两丫鬟行了一礼,应了声“是”,便走向前去,各自扶住柳怀袖的左右手。
柳怀袖握住两人的手,心情激动不已,颤声问道:“夏梅?冬菁?”
那两丫鬟道:“小姐唤我们有何事?”
正是夏梅冬菁的声音!
柳怀袖永远都不会忘记她们的声音的,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听到她们的声音了。前生死去的人依然俏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仿佛什么事情都从未发生过……
她鼻尖一酸,再次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夏梅道:“嫁人可是喜事,小姐怎么又哭了?”
柳怀袖赶忙敛住,还未开口,便被冬菁抢了话去:“这自古以来便有哭嫁的,新娘子若是不哭,便是对娘家人毫无感激依恋之情,小姐哭这么一下,又有什么不对了?”
听着她们拌嘴,柳怀袖心中难掩欢喜,心底里纵有千言万语要对冬菁夏梅说,此刻却理不出一句话来,呆傻半日,终只得说了这句:“你们莫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