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外头天凉,您还是进舱里休息好了,外头有小的盯着呢,断不会出啥乱子的。”
三月的天尽管已是有些热了,可在这等大清晨时分,被河面上的风一吹,却还是颇有些凉意的,纵使已批了件坎肩,可弘晴还是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尽管这动作很轻微,可小意地陪在其身旁的刘三儿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便讨好地劝说了一句道。
“嗯。”
弘晴并没在意刘三儿的讨好,只是不咸不淡地吭了一声,视线却始终落在了运河的南岸上,不过么,眼神里却始终没有焦点,显然不是在看风景,哪怕此际两岸桃花盛开、绿柳成荫,景色无限好,可弘晴的心却明显不在其上,一者么,船行了四天,再美的景看多了,也就是那么回事,二来呢,弘晴这会儿正满腹的心事,又哪有心去欣赏景致之美。
山东那疙瘩,说起来弘晴并不陌生,前世那会儿,他可是没少到山东出差,大一点的城市基本上都去过,可真要说到了解么,却并不算多,然则有一条弘晴是清楚的,那便是山东之乱——自古以来就有“坑灰未冷山东乱”的箴言,说的便是山东人的彪悍与粗犷,每回天下大乱,山东总是闹腾得最凶的地儿,正因为此,山东的事情一向都是朝廷的重中之重,康熙老爷子几乎是每隔几年便要去一趟山东,为的便是安抚那地儿的民心,此番更是一得山东告急,立马下诏放粮,足可见对山东有多重视,如此一来,三爷的差使就只有成功一条路可走,倘若出了甚岔子,板子一打下来,你绝对是要命得紧了去了。
若能知晓麻烦会出现在何处,那倒是无妨,弘晴自忖能轻松应付得过去,最怕的便是眼下这等茫然无知之状况,而更令弘晴感到危险将临的是临出发前胤禄所带来的消息——十爷出任副钦差并非出自佟国维的本章,而是胤锇自己跳出来自荐的结果,当然了,八爷等人的一力支持也是可想而见的事儿,偏生老爷子还真就准了奏,而这,显然是给这趟差使增添了无穷的变数,再在一联想起太子郊送之际那些个几乎已是说了白话的暗示,弘晴的心登时便更烦上了几分。
老十那浑球究竟想作甚来着?
这个问题,在这一路上,弘晴已是反复掂量过多回了,答案么,还是老样子——不知道!这厮自打上了路,就龟缩在后方的副手船上,压根儿就不到主舰上来,每日里除了喝酒之外,就是睡大觉,弄得弘晴想跟其见一面都找不到机会,就更别说从其口中套话了,不过么,老十这等粗鲁惯了的人越是谨慎,后头藏着的埋伏就一准越大,这自也就是不言自明之事了的。
“小王爷,早。”
就在弘晴心绪难平之际,一身青衣的李敏铨施施然地从船舱里行了出来,缓步踱到了弘晴身后不远处,带着丝讨好意味地招呼了一声。
“李先生,早。”
听得响动,弘晴侧了下头,见来者是李敏铨,倒也没在其面前拿架子,点了下头,寒暄了一句道。
“小王爷,再转过前面那道山弯,就该到聊城地界了,李某已是数年不曾回乡了,还真是挂念得紧啊。”
望着渐渐逼近的故土,李敏铨显然有些近乡情怯,话语里的感慨意味浓烈得很。
“某若是没记错,李先生是济宁人罢?”
李敏铨也就是随口感慨一下,可听在弘晴耳中,却是有了别样的心思,然则弘晴却并未直接说将出来,而是笑着问了一句道。
“小王爷说的不错,李某确是济宁人氏,自幼生于斯,十四岁中秀才,十九岁又中了举子,自以为天下英雄不过如此,却不料连赴两试皆没,蹉跎至今一事无成,羞回故土,惭愧,惭愧啊。”
说到了故乡,李敏铨脸上的神情瞬间便复杂了起来,苦笑着摇了摇头,满是寂寥之情地自嘲了一把。
“衣锦返乡会有时,李先生您说呢?”
弘晴微微一笑,话里有话地提点了李敏铨一句道。
“那就全赖小王爷吉言了。”
李敏铨显然是听懂了弘晴话里的潜台词,这便同样颇有深意地回了一句,内里满是表忠之意味。
“嗯,小王的商号在山东也有个分号,人手缺得紧,且不知李先生家中可有得力之人否?”
弘晴笑了笑,没再继续先前的话题,而是话锋一转,语带暗示地问了一句道。
“好叫小王爷得知,李某本家还真有几个走南闯北的族中兄弟,或许真能派些用场也说不定。”
论谋略,李敏铨只能算是二流人物,可说到观颜察色,却是相当了得,只一听,便已猜到了弘晴的可能之用心,脸上立马闪过了一丝的喜色,微微一躬身,会意地回答道。
“嗯,那就好,到了济宁,李先生得空便请他们前来一叙好了。”
有些话点到也就够了,实无必要说得过明,既然李敏铨已是会了意,弘晴也就不再多言,交待了一句之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已是隐约可见的聊城码头……
聊城,位于华东、华中、华北三大区域交界处,因聊河而得名,起自春秋,历今已有数千年之久,属衮州府辖下,为黄河与京杭大运河的交界之所在,地理位置虽重要,可因着黄河时常泛滥之故,聊城实算不得繁华大城,其码头也小而破旧,仅仅作为南来北往的漕船之临时停靠处,往日里大多清冷异常,可今日却是彩旗飞扬、华盖云集,全山东七品以上的大小官员们齐聚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