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只觉得有坚硬冰块在慢慢融化,点点滴滴,像是融成了潺潺溪水。马车外铃铛摇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我心中虽然如万花盛开,却又似寂寂山谷沉默,无限欢喜,都交托在这个人掌心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铃铛声陡然重重一响,看来是已经到了贞顺门外。果然有太监搬来了马凳,森爵亲自扶着我下了马车,那内监眼中顿时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深深看了我一眼,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我回过头,看见自己半尺来长的裙袂迤逦,就像是一只华丽的青鸾,收敛了羽翼,然而随时都准备冲天而起。
今日的皇宫似乎也格外的热闹,犹记得当日我被袁太后召见,总觉得巍峨宫殿就像是匍匐着的猛兽,不动声色的张开了血盆大口,只等着人走进去,一口一口撕的人血肉模糊。但今日的皇宫,处处张灯结彩,犹如瑶池仙境。
因为森爵是秦王,旁人只能步行去芙蓉园,然而我却和他并肩坐在八人肩舆之上。森爵看了我一眼,似乎嘴角有笑意,又伸手覆住了我的手背。我们二人衣袖都宽大,明黄与紫金交错,看上去倒像是两片交叠的羽翼似的。
“我鲜少看见你这样紧张的时候。”他并没有看着是,目光依然直视前方,然而嘴角却带着淡淡的笑意,似是调笑般的说道。
我瞪了他一眼,终于闷声说道:“我原本就不是什么世家贵女,这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紧张也是应该的。”
然而这样一闹,我反倒是平和下来。我的确鲜少有机会出席这样的宴会。楚国其实王孙贵胄更喜欢附庸风雅,今日金谷酒明日美人舌,总是琳琅满目的宴会,赏牡丹赏桃花……林林总总,若是有心,似乎一年四季,都是在聚会之中醉生梦死。
然而从来没有人邀请过我,庶女身份低微不说,又不得父亲多么爱重,我也喜欢清静,真要有什么请柬来,也只推说自己已经病了。
但是转瞬多年,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沈碧清了。
芙蓉园位于皇宫的东南方向,此刻还未走进,就已经隐约听见丝竹悦耳之声浩浩荡荡传来。传闻魏王喜欢鼓瑟吹箫,是连楚国皇帝都未必可以企及的颇深造诣。我从肩舆上下来,终于还是松开了森爵的手。
然而石崇虽然不能乘坐肩舆,但始终不远不近跟在我们身边,此刻森爵也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今日芙蓉园设宴,上九卿无一例外都会出席,你如今已经是侍中郎,不妨和几位大人见一面?”
“理当如此。”石崇微微颔首,沉声道:“我三日后将会去吏部报道,想必也是该见一见吏部尚书的。”
我隐隐有些错愕,“你竟然已经成了吏部侍中么?”吏部的侍中官居第二十四品,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员。虽然官位说不上有多么骇人听闻,但是因为身居吏部,倒是让人不敢小觑,吏部尚书别称天官,负责天下官员的升迁考核,位高权重。
而吏部侍中或许名分不高,然而却颇有实权。
“得秦王殿下推荐罢了,不过是小官,不值一提。”石崇倒是十分谦逊,含笑说道。我亦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石崇原本也就有自己的野心,吏部侍中对他而言,或许仅仅只是第一步。而我此刻过分惊疑,反倒是显得有几分多余。
芙蓉园有别于皇宫其他宫殿的大气辉煌,看上去似乎是仿照南朝园林做出来的。其中假山密布,还在中间挖出了一个人工湖泊,中间铺出一条玉带拱桥,而亭台水榭就在庇湖泊中间,来往大多是通过小舟与桥梁,看上去恍如梦寐仙境一般。
我和森爵并肩走了过去,可惜手指不知为何忽然变得冰凉。凉亭水榭其实已经犹如一个宫殿,十分奢华夺目。我微微瞥了一眼,之间华服美酒耀人眼目,来往的大臣们都穿着枣红色的朝服,还有女眷则多数以障扇掩面,坐在后面帘幕垂落的地方窃笑私语。然而比起楚国柔靡之风,倒是魏国就连举办这样的欢饮之宴,都带着几分中规中矩的气息。
婴儿手臂一般粗细的蜡烛放置在四处,似乎要将夜色都燃烧起来似的,更如漫天星河倒转倾斜流入人间。
见森爵进了芙蓉园,顿时有内监高声喊道:“秦王殿下驾到。”
虽然是皇帝设宴,然而毕竟礼数不能有缺,秦王是皇帝子嗣,又已经封了亲王位,身份尊贵非比寻常,一时间众人都纷纷起身向他行礼。我站在森爵身边,虽然一言不发,然而却依然能够察觉许多人将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似无形无忌的暗河交错,湍急而隐秘。
我只做不觉,森爵倒是笑了一声,“今晚是父皇设宴,诸位不醉不归,不必如此多礼,请起吧。”
“多谢殿下。”众人又纷纷说道,我始终神色如常不置一词。森爵带着我一路往高位上坐下,在他旁边已经坐了一个同样身穿明黄朝服的男子,只是似乎更加年轻一些,面白如玉眉目漆黑,和森爵并不是十分相像,然而不知为何,笑起来却总让人觉得有些阴测测的。
他手中拿着酒杯,轻轻啜饮了一口,片刻后才说道:“这就是皇兄从崇德城带回来的女子,我实在闻名已久,只是皇兄舍不得美人,倒是一直无缘得见。”他目光深深,虽然是赞美,然而却分明带着几分戏谑的神情,“果然是极美,和凝碧郡主比起来也不相上下,而且……似乎更美一筹呢。”
他一开始显然只是调笑,然而目光真的落在我身上的时候,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