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一张嘴,却连一点音节都发不出。 仿佛嗓子里有无形的东西堵住了喉咙,只觉得有一股难闻的铁锈味。
“恨我么?你的安稳人生,说不定……是被我一手毁掉的。”森爵看了我一眼,目光沉沉。
“天下大势,我不过是一个凡人,看不穿也猜不透。”沉默了许久,我终于扶着床榻踉跄着站了起来,“你说这些,想要我恨你,那么在你死了之后,我便不会这么难过了,是不是?”
“……”森爵原本如妖鬼的眼眸,一瞬间又黯淡了下去,片刻,他到底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碧清,你何必这样聪慧,倒不如在这一刻恨我也好。你父亲的死,我固然不是直接凶手,却也如同帮凶。你曾对我说过,你母亲是因为和父亲鹣鲽情深,所以自缢而亡。我当时不曾料到你是沈岸的女儿,但现在想来,哪怕是为了你的母亲,你也必不至于要原谅我,你说,是不是?”
他的声音平和,如水流淙淙,不带半点感情。这一刻,我忽然恨毒了森爵的理智和冷静。他时日无多,不肯我和他一起死,便宁可揭穿最丑陋不堪的真相。
不错,他并不是亲手杀了我父亲的人,但出谋划策,何尝不是杀人凶手之一。父亲固然不是一个称职的爹,但对我娘来说,却是她活下去唯一的意义。
杀了爹,便是杀了娘亲,我如何能够原谅?
“我本来也想着一直瞒着你,在得知你是沈岸的女儿之后,我亲手将那些密信烧掉,也打算杀了所有知情之人。但天理昭昭,轮回报应,我本来不该强留你,既然如此,也不该带着这些真相一起死去。”森爵的声音苍凉而空洞,“碧清,此事若成了,天下便都是你的。即便是败了,你也不至于要为自己杀父仇人殉葬,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我终于按住心口,嚎啕大哭,“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赵森爵,你竟然狠心到如此地步!”
我用力按住的心口,恨不得能活生生将一颗心都挖出来,只怕这样的痛,会让人生不如死。
森爵怜悯的看着我,可是这一次,他却并没有伸出手来。他从来对我温柔而多情,但这样一个人,绝情起来,也让人浑身发颤。
惊破了我压抑而绝望哭喊之声的,是轰隆隆的雷声。在瓢泼大雨之中,惊雷作响,让殿宇都摇晃起来。我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然而当雷鸣连绵不绝从东面传来的时候,我忽然明白过来这不是雷声……是有人在发射红衣大炮!
“那枚手镯,带出去了么……”我喃喃,然而低下头,却看见森爵神色已经陷入恍惚,他的病原本就是弥留之际,这几日与我筹谋,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心神,已经让他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我惊慌失措,伸手推开窗户,只看见外头的守卫已经松了大半。红衣大炮如雷鸣震动,只怕后宫之中人心惶惶,袁太后就算不相信石崇要谋逆,见了此情此景,只怕也不得不信。
这些侍卫,只怕是已经被人派走了大半。但此地始终不能久留,宫门外,到底是谁动用了红衣大炮,根本无从得知。如果我和森爵所下的赌注败了,那么就当真是一场空了。
我俯下身看着森爵,他已经睡去了。这些天来,他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心中明知道只怕真的是大限将至,但始终不肯承认。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早在入宫的时候,生死我就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森爵死在我面前,他害了我的父亲,但当初局势错综复杂,站在权谋的顶端太久,我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非黑即白的少女。死去的人已经死去,若活人还要背负死者的仇恨,那才是最大的悲哀。我伸出手紧紧抓着森爵的肩头,想起当年在崇德城的时候,我曾用血肉之躯拖动那一马车的兵器。
人总不能低估自己的力量,尤其是在举目无援的时候更是如此。我试图将森爵背起来离开这里,无论到最后是谁胜出,皇帝对他们而言都是障碍,除非……我飞快的摇了摇头,我不能凡是都往顺利的方面想,若是如此,我们只怕早就已经死过千百遍了。
然而当我用力抓住森爵的手臂试图站起来的时候,却听见外头杀声四起。有人推开了窗户,却是一对穿着甲胄的侍卫,对方冷冷看了我一眼,我心中一惊,下意识扑在了森爵的身前。
为首的侍卫看着我,沉声道:“杀了他们!”
我顿时觉得喉头收紧,虽然整个人都在颤抖,却也还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才咬牙道:“放肆,你们可知道面前站着的是什么人?你们,难道想谋逆不成?”
“谋逆?”那侍卫笑了起来,“外头有反贼进攻,是他们杀了皇上,不是我们。”
我忽然明白了那笑容背后隐藏的深意,这些人都是袁家的家臣,只怕是一手培养出来的死士。谋逆对旁人来说尚且还可能心怀恐惧,但对他们而言,主要是袁太后下的命令,那么他们只怕是万死不辞。
我回过头看了森爵一眼,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眸,只是沉默望着我。对方的眼睫深如不可测的悬崖,我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触碰着对方的面颊,低低道:“也好,既然难逃一死,我们就黄泉下再见面。”
他的喉头动了动,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将脸轻轻贴在他面颊,“过去的事,都不必再提。”
我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