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裴安对她的一往情深,其实不过是当日病态之后的不舍和追忆么?他逼死了她,却在阿婉死后用复制出一整座村庄的方式来纪念她。
我叹了口气,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森爵已经伸手掀开了那张画轴。我刚想要制止,无论如何,阿婉是无辜的。
森爵的手轻轻在墙壁上敲了一下,里面便发出了空洞的声响,“听见了么,这声音可不该是敲击墙壁发出来的声响。”
我的手也抚上那墙壁,只听见里头声响通透,好像是藏了暗阁在里头。
森爵四处寻找着什么,最后他的手停在了燃着香灰的鼎炉上,不过往右边轻轻一转,便听见一阵咔嚓咔嚓的声响传来,我们两个人眼睛同时一亮,在阿婉的画卷之后,果真藏着一个秘密的暗格。
森爵看了我一眼,声音有几分沉闷,“说好了,如果找到这本译书的话,就先暂由你保管。”我微微一笑,没想到方才的话他都记得。我伸手将里面的书拿出来,翻阅了几页,里头的文字杂乱无章,但恰好可以和那张莫名其妙的信笺对应起来。
我点了点头,“你放心,这张信笺上的东西破译出来之后,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到时候你和石崇,也该给我一个交代才是。”
我将书放在自己怀里,又将一切都放回原位。如果不是刚才阿婉的画像被风吹起砸在墙壁上,或许我们永远都想不到苏裴安会将译书放在画像背后吧。那个死去已久的女子,在这个无风无月的暗夜里,再一次魂魄归来。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原来一切都是真的。我拈香在她画像前静静一拜,只当做是纪念我们同为女子的悲哀。
我和森爵一起往门外走去,然而才刚刚出门,便听见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此刻一直被乌云遮蔽的月光陡然亮了起来,我这才发现,原来一开始被我拨开的野草来不及复原,我被森爵抱着用轻功进了庭院,却在外头留下了这样致命的破绽。
想必是巡守的人发现了不对劲,此刻外头脚步匆匆,火把照的整个苏府一片通明。我和森爵对视了一眼,“只怕今天是出不去了,苏裴安的府邸里守卫众多,他怕别人取他性命,自然无所不用极其。”我顿了顿,对森爵微笑说,“你有武功在身,现在走还来得及。”
他盯着我的脸,轻轻笑了一声,“你每一次都这么说,让我先走,你留下来。可你不过是个弱女子,难道还能挡住外头的追兵?”
我一时语塞,然而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能,可是我若是先走,逃走的机会也很是渺茫。如果你带着我一起走,那我就会成为你的牵累。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想连累任何人。”
他伸手搂住我的肩膀,漆黑长发越发衬的他面容白如瓷玉,“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连累旁人呢?如果开口闭口便是连累,那就变得寸步难行了。况且,你今日连累了我,日后……总是要报答我的。”
我抿了抿唇,“你有把握,带着我也能逃出去?”
他点了点头,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来,那像是个百宝袋,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的皮做成的,手感光滑。
“这是水牛皮百宝袋,里面放了一些或者和药物,我一直都随身带着,你将那本书放到里面去。”他一边告诉我怎么做,一边在掂量地形。
我虽然觉得不解,却也只好照做了。才将书放进去,就听见外头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碧清,是你在里面么?”
是苏裴安的声音,他和我说话的时候,似还带着一开始的柔和,仿佛我们此刻是在碧波池畔见面,而不是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候。
“大人,是碧清辜负了您的厚爱。”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不过……碧清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人做过什么样的事,就应该知道今日会结出怎样的果。想必大人对今日之事,应该也早有谋算了吧。”
一墙之隔,我自然是看不清他的脸,然而声音里的讥诮却如此明显,苏裴安果然一时间静了下来。
半晌,他才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你也是来找我寻仇的么?可是我从来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你?”
我想起芸儿对我说的那番话,灵机一动,开口道:“大人,曾经有一个在书房打扫的婢女,她曾经打翻了您的砚台,我想问一句,那个婢女,她现在在哪儿呢?”
苏裴安怔了怔,像是不明白我为何忽然会问这个问题,然而他对我说话的声音却依旧和缓,“碧清,你可知道,当日在茶楼之中我就想……你和阿婉是多么的想象,所以我将你带回来,给你旁人没有的荣华富贵,我甚至带你去看我为阿婉建造的村寨。碧清,我已经失去了阿婉,我不想再失去你。”
他似乎又往墙边靠近了一些,那些话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哀恸,我微微恍惚,想起那一日在那个不知名的村庄,他脸上露出的悲哀和追思都是真的。
然而就在此刻,苏裴安的声音却陡然一变,他大声笑了起来:“碧清,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此刻出来,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别怪我辣手无情。”他顿了顿,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你问的那个婢女,我当然还记得,她弄脏了我的书房,自然只好拿自己的血来洗!”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只觉得外头的人犹如恶鬼狰狞。片刻后,森爵忽然皱眉,一扬手打灭了屋内的灯火。四周一瞬间又黯了下来,月光也朦朦胧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