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课最终没能顺利上完,一名孩子的哭闹带动了整个教室的炸锅,只得提前结束。其他家长连同老师忙着安抚孩子,焦头烂额,戴待则默默趴在桌上,目光温柔地打量自己的儿子。
他对身周的吵嚷置若罔闻,头没抬起来过,手上机械似的涂鸦动作亦不停歇,仿佛要将画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自闭症孩童的行为举动并不是平白无故。戴待迫切地想知道,眼下小顾易如此执着地画等距离的蓝色直线,之于他而言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
于是当天晚上在与段禹曾通电话时,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请求援助。
“好。交给我。”段禹曾的嗓音沉厚而可靠。
戴待憋了一天的眼泪,当即无声涌出。
自她从沉眠中醒来至今,四年了,他一直都是这样,不计回报地帮助她,陪她度过那段最黑暗最痛苦的日子,她的大多数请求,他甚至可以不问缘由,便竭尽全力为她达成。
他的出现,完全就像她即将淹死之际的浮木。起初是没有办法,她只能依赖他,可不知何时起,已然成了理所当然。正是这种理所当然的心理,令戴待益发不耻自己的行为。
他虽从未挑明,并不代表她察觉不到他对她的感情,而她在明知自己无法做出回应的情况下,依旧享受着他带给她的一切。这和利用他,根本没有区别。
或许近日的压力确实有点大,此时此刻,再度听见他毫不迟疑的应承,她的愧疚感前所未有地浓重。
她亏欠他的,实在是太多了。
她沉默得太久,段禹曾很快便嗅到了异常:“戴待,你还在吗?”
“在。”戴待深吸一口气,嗓音微哽,“禹曾,告诉我,你爱着我,对吗?”
显然没料到她突然来这么一句,段禹曾那头怔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他便笑了,笑得有些无奈:“怎么办,好伤脑筋,你得赔我一个告白。我多年深埋心底舍不得说,你倒逼我不得不提前抖出来。”
话锋一转,他严肃而认真地回答她:“是。戴待,我爱着你,很爱,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
饶是知道答案,戴待的心头仍然有一丝触动。她缓缓地呼一口气,“禹曾,那我们----”
“戴待,”段禹曾打断了她,“你是不是该先告诉我,你……这几天都做了些什么?”
意有所指的问话,仿佛瞬间戳破她的心事,戴待乌黑的睫羽狠狠一颤,淡静无波地回答:“每天抽出时间到康复中心陪小顾易,和杜子腾周旋离婚的事。”她下意识地顿了顿:“顺利通过tk的最终考核。”
“嗯,我知道了。”段禹曾像领导听完下属的汇报一般,回复以官方的四个字。沉默两秒后,他的语气带上了怅惘:“戴待,我只希望,那样的苦,你受过一次就够了。”
他第一次比她更快地挂断电话,而戴待还在因为他听似意味不明的话愣怔。
那样的苦,受过一次就够了。
而人,不能两次栽在同一条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