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要按照先前说好的前去繁塔登高祈福,那就还剩三日了。”他略一沉吟,道,“最近可曾见过元昌?”
荆国公主脸颊一红,“自从那天你到我宫中之后,我也没再见过他。九哥为什么问起这来?”
“还是要请你安排一下,我有事要跟他私下说。”九郎语声低沉。荆国公主不由道:“是与官家前去繁塔的事情有关?”
九郎静默地望了她一眼,虽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已让荆国公主心间隐隐生出忧虑。
……
她离开凝和宫的时候,冯勉恭恭敬敬地站在大门口相送,见她面若凝霜的样子,便陪着笑问道:“十一姐近来怎么不常来凝和宫走动了?这难得来一回,也待了没多久就要走。奴婢还希望您多来几次,好让九哥别老是一个人发呆呢。”
荆国公主淡淡地道:“现下这情形,就算是我想让九哥高兴起来,也是枉费心思。只能期望边疆战事快些停止,否则的话,只怕这大内更会阴云密布,人人不得安神呢。”
冯勉忙躬身应答:“那是自然,听闻官家三日后要去繁塔登高祈祷,相信苍天一定能护佑我新宋臣民,使战火尽快熄灭。”
“繁塔……”荆国公主远望碧空,幽幽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吧。”
******
次日清早,官家果然宣布,两天后将登上繁塔为太后及新宋子民祷告昌盛久远。
当此战事急迫之际,本来准备的寿宴也只能暂时缩减,但这登高祈祷的仪式却是万万不能省去。故此尽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但官家与绝大多数臣子还是将此作为一桩重要仪式来对待。
太后虽在病中,但还是提出希望淮南王能从旁协助官家做好此事。官家早已决定在平定边境战役后,借由河北经略潘振巍年老多病而将潘家残余势力一并铲除,如今太后既然有此意,他也不便当着众人的面有所违背。
毕竟,孝道两字不可忘,这是身处龙位之人也必须谨记的。
即便是最后要将太后一党送上死路,作为官家,也不能在面上显出一丝早有预谋之意。
太后的病情时有反复,宫中的太医已经竭尽所能,然而她还是咳喘的厉害,精神渐渐萎顿。
两天时间倏忽而过,官家要去繁塔的前一天黄昏时分,宝慈宫来人将九郎请了过去。
虽是暮春,因着太后寿诞临近,宫苑中的枝梢缀满粉色花朵,深浅不一,真假交错,是宫女们巧手细心布置而成。然而石径间还是洒满簌簌花瓣,九郎踏着那一地落花进得宝慈宫,隔着很远便望到了低垂的竹帘在缓缓卷起。
近旁的宫女内侍屈身行礼,他走得缓慢,心中还不能确定太后此次召唤的用意。踏进寝宫,珠帘半掩,潘太后已无力坐起,只是躺在床榻召见了他。
数日不见,太后脸色发黄,鬓边白发明显,竟好似苍老了十岁有余。
“嬢嬢……”九郎心绪沉重地跪在床前,向她叩首行礼。
潘太后缓缓望了他一眼,沙哑着声音道:“我听说,官家已经准备好要去繁塔了?”
“是的。说要为嬢嬢与百姓们祷告,希望边境战事早日平息。”九郎看着太后的憔悴面容,心中甚是不忍,“嬢嬢要保重身体,待得北辽那边的事情平定下来,官家会再为您大办寿宴。”
太后的唇边隐隐浮现一丝笑意,眼里却是寒意侧侧。“还谈什么寿宴?”她气息虚浮道,“那登高祷告……怕也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吧……”
九郎还未及回答,潘太后却自锦被下伸出瘦削的手,道:“九哥,你过来……”
他略微一怔,随即向前跪行了几步,临近了太后的床榻下。
“嬢嬢,有何事要吩咐?”
九郎抬头望着太后。她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用深凹的双目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从今夜起,你不准再离开宝慈宫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