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康平将那封信翻来覆去看了数遍,上头随便一个人名都比他官职高,比他权力大,要办这些人,可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只能将案子一步一步拉扯大,然后恭请御裁,但要立案,就得有人伸冤告状,这一事情,无疑落在了方琳身上。
于是,去牢里给段南山送饭的方琳碰巧就撞见了陈康平,然后听说了这件事。
段南山说什么也不同意方琳去伸冤,他之前挨了那十杖,即使是放了水,也将将养了近十日,更别说之前因为伤口恶化,差点要了半天命。方琳一个妇道人家,哪受的了这种苦楚。
“不行!你不能去!”段南山紧抓着方琳的胳膊,“哪怕咱们这个状不告了,也不能叫你吃这种苦。”
方琳听得心头一暖,她怎么也没想到,段南山会为了她放弃告状,但事儿还是要做的,她摇头道,“已经走到现在这一步,要是不告这个状,你怎么从牢里头出来?”
“你怎么是个犟脾气,说都说不通呢!”段南山侧过身子,挡住陈康平的视线,趁他不注意,冲方琳眨了眨眼睛。
方琳起先是疑惑地摇头,随即又反应了过来,这么一桩官场大案,以太守大人的资格恐怕是无能为力的,自家这点事儿不过是个引子,好戏还在后头。
其实,按照衙门的规矩,只要自己呈上诉状,若是官府按流程接了,自然不需要挨板子,可这里是青阳县而非越州城,太守大人想审案,自然得经过朱县令,有了旁人插手,这事就不那么好说了。太守大人想让这事儿看上去自然些,才会叫自己去敲鸣冤鼓,好演一出堂前救夫的戏码。但事实上,无论她敲不敲鸣冤鼓,这案子终究还是要审的,毕竟这件事,可不是太守大人一个人能做主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方琳倒没有之前那般着急,她假装皱着眉想了想,然后无奈地点头道:“好吧,全都听你的,不然要是咱俩都进了大牢,皓哥儿就没人照顾了。”
说罢这话,她又扭头看向陈康平,有些犹豫地说:“那个……太守大人,现在既然能证明孟庆余当年的确是贪墨了我家的东西,南山他爹无辜受冤,他自己也没犯什么事,能不能把他放了,好让我们一家团聚呢。”
“……”陈康平看着方琳亮晶晶充满希冀的眼神,突然语塞,过了半晌才道,“段南山是朱大人下令关押的,在事情尚未明朗化之前,是不能将他放出去的。”
方琳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反正南山在这里住着还安全,我顶多每天来给他送饭费事些,旁的倒也不用担忧。”
听到她这么说,陈康平急了,“你难道不想早日救你相公出去?”
“想啊,可是大人您不是说不能放他出去吗?”方琳一副你不愿意我能有什么办法的表情。
陈康平心里简直想吐血,说好的鹣鲽情深呢,这两口子怎么一个比一个精明!只怕是看出了他的意图,故意在逗弄他罢了。“好了,本官不与你开玩笑,这桩案子涉及颇广,将南山放了容易,可要想为他爹段衍之洗刷冤屈,就非得孟庆余倒了不成,这案子也不是我一个小小太守能办得了的,让你告状,也只是为了将这事牵扯出来,好递交到上头去审。”
“那我不用挨板子了吧。”方琳弯了弯嘴角,冲段南山笑了笑。
“自然不必,你且附耳过来,本官另外教你一个法子。”陈康平不愧是多年为官的老狐狸,转念之间又想出了一个计策。
这法子不是别的,而是要方琳抱着孩子,演一出拦轿告官的戏码,要她告的也不是别人,就是青阳县令。
青阳县令只是一个名词,既不是特指现任的朱大人,亦不是专指做过青阳县令的孟庆余,而是从段衍之被污下狱之后任职的每一任青阳县令,状告他们的原因是,谋夺段家家财。
既然是每一任,自然也包括朱县令,所以这案子由他的上司,越州太守陈康平来审最合适不过。
老百姓就爱看这些谋夺家财的热闹,方琳大庭广众之下拦住了太守大人的轿子,当街陈冤诉苦,说是自己在家里发现了祖婆婆的嫁妆单子,可遍寻家中,都没有找到上头记载的任何一样东西,按说当年段衍之被下狱,即便是抄没家财,可嫁妆这东西按照朝廷律法,是不算在家财之内的。
“因为嫁妆数额巨大,其中还有不少家传之物,还请太守大人替民妇查明真相,缉拿盗贼。”方琳口齿伶俐,声音明亮,将事情娓娓道来,又将自己的委屈表现的恰到好处,不少围观的老百姓立时就信了,还有人议论纷纷,说是段家既然这么有钱,那当年段衍之县令当的好好的,又怎么会去做什么江洋大盗呢,而且最后不仅自己丢了官,就连自己的财产也没保住。
人的想象力的无穷无尽的,方琳当街这一闹,很多人都疑心起当年事情的真相来,纷纷声援,请太守大人帮她查明真相。
要知道,方琳拦轿的地方是在城南,青阳富户最多的地方,这些人会想,既然段衍之一个当官的都能被人冤枉家财旁落,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了。
这地方可是陈康平千挑万选定下来的,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不然他的轿子怎么会就刚刚好经过那里呢。
见百姓们群情激奋,陈康平终于从轿子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