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城乃河南府府城,车马往来,人员辐辏,虽比不上东西二京,却也是一个富贵繁华的所在,襄荷一行人排队进城门就排了好一会儿。
进了城,几人商量起去处,因南瓜拉着很是沉重,因此便定了先去周府,把南瓜送去,再去县衙给刘寄奴落户。
周府在城西的御马街上,那一片儿住的非富即贵,寻常百姓等闲不去那边。兰郎中也是第一次去,领着三个小孩赶着驴车,看着整齐宽阔行人寥寥的街道,鞭子甩地都不似先前响亮。
路过御马街街口的拴马石,再往前走上两百米就是周府,大块的青石板铺地,百年的红木做门,立在那里便有着凛凛威势。兰郎中瞅了眼大门,鞭子一甩,将驴车赶到拐角的小门那里。
襄荷上前叩门,手里攥着个小荷包,荷包里装着几枚铜板。
才敲了两下,便有个十来岁的总角小厮开门,襄荷将荷包塞到小厮手里,甜笑道:“劳烦小哥帮叫一下三少爷院里的抱香姐姐,我们是秀水村的,受姐姐家人所托,给姐姐送几样东西。”
那小厮捏了捏荷包,爽快地应了声,把门一关便飞快跑去叫人了。
等了约莫一刻钟,小门再度打开,走出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来。淡绿春衫,鸦雏云髻,白净的鹅蛋脸粉光若腻,行动处袅袅婷婷,好似初春梢头一枝鹅黄嫩柳,称不上绝色,却别有一番风致楚楚。
“秋菊姐!”襄荷招着手小声叫道。
抱香眼睛一亮,小跑上前牵住襄荷的手,向众人一一打过招呼:“兰大叔,小荷,小虎!”目光扫过刘寄奴时迟疑了一下,“这位是——”
“这是我义兄!刘寄奴。”襄荷忙答道。
“噢——原、原来如此。”抱香看看刘寄奴,又看了眼兰郎中,心想兰郎中许是想收养个继子,百年后继承香火,也好让襄荷有个依靠。只是听襄荷的介绍,却只是义子而非继子,且并未改姓?
她有些迷惑,但也只此时不是解惑的时候,因此也只笑着跟刘寄奴打过招呼,又问过家中近况后,便跟襄荷说起正事。
抱香本是秀水村人,十岁上入了周府做丫鬟,如今就在周府三少爷,也就是襄荷认识的那个小少爷院子里当差,领的是二等丫鬟的份例。她本名秋菊,入了周府后,上头主子嫌这名儿土,因此改了个名叫抱香,只是襄荷叫惯了秋菊姐,因此两人相处时也未改过口。
襄荷能认识周府三少爷也是因为抱香,当时正是鹤望书院免费授课日,襄荷又去爬登天梯,爬到半道,却见一个穿着富贵的小公子喊累不想爬,哭着要身边的丫鬟抱。
上登天梯不许凭借外力,若有发现处理非常严格。有些富贵人家子弟想要去书院求学,却又吃不得苦,便想走捷径,大些的便坐那两人抬的竹轿,小些的,便像这小少爷这般,直接让下人抱。只是若被书院发现了,到时受罚的可不止主子一人,下人也是要受罚的。且大多时候下人为自己前途性命着想,哪能眼看主子受罚,多是拼命揽责任,尽量将罚都落在自己身上。
那小公子身边的丫鬟看上去也不过十来岁,且弱质纤纤,别说上了峰被发现要受罚,就是抱着这么一个最少七八十斤的小孩爬山,也足够遭罪的。
襄荷平日见惯了这种事,知道自己管不起也管不了,因此只能视而不见。只是这次不经意一瞅,却觉得那丫鬟很是眼熟,试探着轻轻叫了句“秋菊姐”,见那丫鬟双目蓦地亮起来,才知道自己没认错人。
襄荷是知道秋菊去了周府做丫鬟的,对她的处境也算是熟悉,只因秋菊的娘常常在人前炫耀,说自个儿闺女在大户人家当差,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不说,还能贴补家里,觉得自己给闺女找了个好出路。
襄荷小时生的可爱,秋菊当时还是小姑娘,经常抱着她不撒手,捏手捏脸地弄得襄荷很无奈。三岁那年,襄荷第一次跟兰郎中出去行医,回来后却许久不见那个捏脸狂魔小姐姐,初时还很是庆幸了一阵,后来才知道,居然是给人家当丫鬟去了。虽然秋菊娘总说闺女过地多好多好,她心里却总像梗了一根刺。
因就在襄城当差,秋菊每年总能回家几次,除了第一年,之后每次回来总带回许多东西,穿戴模样也跟村里丫头判若云泥,看在村人眼中,跟大家小姐也不差什么。
秋菊回村时,襄荷遇到过两次,一次只远远看着,看她言笑晏晏长袖善舞,看她满身锦绣妆容精致,像是画上的人物,心里却想起小时候那个爱笑爱闹的小姐姐,莫名觉得陌生,因此也没上前凑。
另一次却是秋菊眼尖地瞅见了她,襄荷便不好躲,低头挪步上前,却被秋菊一把抱住,又是揉脸又是搓手地一番□□后,才感叹着当年的小不点已经这么大了,又问襄荷是不是不认得秋菊姐姐了。接着,秋菊又低声喃喃了一句,周围人太吵,别人都没听到,襄荷就在她怀里,因而听得清清楚楚:“许久不回来,村里孩子都没几个认得我的了……”
那话说的既轻又重,轻的是声音,重的却是其中饱含的怅然。
襄荷一听,鼻子一酸,不由反手抱住了她。
那次之后,她便再也没见过秋菊,只因她经常随兰郎中出去行医,秋菊一年也回不来几次,每次回来也是来去匆匆,两人很难碰到一起。
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在这登天梯上。
因不久前才听秋菊娘炫耀,知道秋菊入了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