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柏,你把妈妈的棉袄盖在身上,妈妈抱你上去好不好?”
医院门口的停车场边,蒋碧云将自己的暗色破棉袄从小三轮后座里拿出来,她身旁站着已经穿了好几件厚实冬装,额上都有些冒汗的柏子仁,可是出于母亲的本能,她还是在柏子仁有些抗拒的唔唔声中坚持把衣服加在了少年单薄的身体上。
“好孩子,听话,你这两天手脚冷的不像话。”
用手安抚性的摸了摸柏子仁冰冷的不带一丝人类温度的手掌,蒋碧云担忧的皱起了眉头,因为操劳而布满皱纹的脸上划过了几丝忧虑。
“……”
柏子仁低着头一声不吭,他没办法和母亲解释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出现这些异状;他也没办法和自己的母亲说一句,妈,天冷,你也多穿点吧;他甚至连一点过于丰富的表情都不敢表露,深怕吓坏了这个一直到如今还把他当做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一把娇宠着的母亲。
“来,咱们回家!”
多日愁云密布的脸上终于因为柏子仁今天出院的事而绽放起笑容,蒋碧云弯下腰想把已经比她高了不少的柏子仁半抱上三轮车,却在下一秒看见自己那走个路都会摔得狼狈的傻儿子动作缓慢却稳当地自己坐上了三轮车里的那张小板凳上。
“阿柏!”
蒋碧云几乎是有些惊喜地喊了起来,当初她光是教会柏子仁拿勺子吃饭就足足花了三个月,至于爬楼梯和上三轮车这种比较有难度动作,一直到柏子仁受伤住院前他都做的格外勉强,可是就在刚刚,她的儿子居然动作那么连贯地做到了……
蒋碧云一瞬间高兴地无以复加,她几乎是手足无措地开了三轮车的锁,之后回去的一路上她都在笑。路上的寒风凛冽,这座南方城市的空气中似乎都带着湿漉漉的冰冷,马路道旁的腊梅香气熏红了树桠上的花,柏子仁微笑着裹紧身上的冬衣,耳朵里母亲的笑声都仿佛带着这个冬天最温暖的温度。
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出院之前,他又一次见到了方小雅。这个明显还没从柏子仁所带给她的冲击中解脱出来的女孩站在走廊上,面容沉静地望着窗外的风景,她的父母站在她的身旁陪着她,柏子仁没有选择上去和她说话,只是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就跟着自己的妈妈出来了。
离开了这间医院,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他不会再去干涉方小雅还债的事,有些事也并不是旁观者就可以帮不上忙的。
时间会去证明董全安的死究竟有没有价值,柏子仁不知道方小雅会不会让自己失望,他只是清楚地知道一点,属于他的崭新的人生已经开启,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永远都没有希望和未来的傻子,他会用自己的努力让自己活得很好,活到最好。
……
“哦哟,小蒋啊,阿柏今天出院了啊?”
“是啊,孙阿姨啊,出来买菜啊?”
“对呀,小孙女今天回来吃晚饭哈哈,所以买了几条新鲜的活鱼……啊呀要不你拿一条回去!阿柏现在正是要补补身体的时候啊……”
“诶不好不好!这怎么好意思呢……”
三轮车缓缓驶进小巷深处的居民区,蒋碧云停下来和熟悉的老街坊说话,坐在车后座的柏子仁眼神呆滞地仰头看着横架在居民区阳台上的各种电线,晾衣绳,在那上方,一碧如洗的天空上正惊慌地飞过几只麻雀。
“啪——”
蛋壳碎裂的清脆声音响起,蒋碧云和面前的孙阿姨受惊般停下交谈,一转头便看到坐在车后座的柏子仁脸上和头发鬓角上都挂着蛋黄和碎蛋壳,在他蜷缩的脚边还残留着一个破碎的臭鸡蛋。
“臭傻子!臭傻子!请你吃臭鸡蛋哈哈!”
属于孩童的嬉笑声从对面的居民楼阳台边传来,破旧的老式楼房每家每户都看上去相差无几,蒋碧云一时也分不清究竟是哪家的孩子做了这种混账事,只能一边气恼地冲着楼上骂了起来,一边拿出口袋的几张卫生纸给柏子仁仔仔细细地擦拭。
“这些小赤佬!就是成天作死!家里大人都不知道怎么教的!”
一旁的孙阿姨气愤地插了句嘴,蒋碧云闻言苦涩地笑了笑,一时也再没有了闲聊的心思。
她住在这小巷子里也有十几年了,平时除了孙阿姨和几个勉强还愿意和她说话的老街坊,大多数居住在这里的人都对她和柏子仁的存在充满了厌恶。傻子,蠢货,屎尿乱拉的白痴,这些伤人的话语一次次又一次次地出现在蒋碧云的耳朵里,她或许并不在乎自己过得是不是如意,可是她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受到这种羞辱……
想到这儿,眼睛都有些红了,蒋碧云用手背用力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安慰地摸了摸柏子仁的头,终是哽咽地说了声,“走,咱们回家。”
小三轮的车轮缓缓开始转动,柏子仁若有所思的视线还落在巷子对面的居民楼上,比起母亲的愤怒,此刻他的思绪正游荡在别处,黑沉沉的眼睛里也藏着些不为人所知的情绪。
刚刚发生的一切,其实以他现在的能力,本可以轻易的化解。
可是不巧的是,就在那个臭鸡蛋砸向他的一刻,他刚好在走神。
从他妈妈骑着三轮车进入这条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巷子的开始,他就感受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原本该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居民区更多的被一种属于死亡的压抑氛围笼罩着,这种气息或许不被寻常人所感知,但是身为阎王系统拥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