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温和的月夜突起了妖风,平地之上飞灰无数,豆大的雨点说落便落。温吞的狂风夹杂着仍有寒意的雨点,拍上白悠兮的脸颊,伴着耳侧树叶沙沙瑟瑟的摇曳之声,迅疾而生疼。
魔宫一路暗壁灰墙,宫灯盏盏发着幽幽苍白之光。抄手游廊里,冷硬的墙头被雨水打湿,照映出白悠兮弯弯扭曲的身形,一旁纯白梨花树花瓣簌簌飘落,似是吟着一首悼念故人的挽歌。
白醉仙的毒间歇发作,消停许久,白悠兮脑中疼痛减轻了些许,只是方才一发作耗尽了她的气力,还带了些酒酿后劲,一路扶墙而行,头重脚轻到了兰陵栖身的柴房。
她也未曾礼貌叩门,望着门上的锁头,抬指一挑便将锁卸了下来。
柴房里头比昏暗许多,气味也因为封闭许久沉闷而血腥,借着外头的光线,白悠兮眯眼看清了靠在一堆柴草间的男子。
那身白衣是穿了许久的,磨损带着土色,靠近领口和袖子边竟还隐了点点血迹,颜色深浅不一,新旧血渍见者心寒。
他仍眼覆白绫,面色黯淡,闻得声响,似是觉醒,刚欲开口说些什么,胸口对不适逼得他阵阵咳嗽,似要咳出肺来。
那咳嗽声隐忍却依旧深重,暗示着病人勉力忍受着苦楚万分。
白悠兮脱力靠在墙上,望着兰陵,心中竟百味陈杂。
竟是这般下场。
“你可晓得,你这个病放到人界有个名字,如果我没记错,是叫肺痨的。”
兰陵听出是她,却是放松了戒备。
“我以前有个姐姐,你晓得我们狐族是不可以和人类通婚的,可她却偏偏喜欢上了人界的一个穷酸秀才,那穷酸秀才得了肺痨,活不了几年,我姐姐便杀了另一个男子,替那秀才换了一副心肺……”
兰陵不语,只浅浅唤她:“兮儿。”
“嗯,”她垂眸应了一声。
囚禁他这么久,她第一回应他。
继而她自顾自继续道:“可你晓得结局是什么吗?我姐姐受了狐族惩罚灰飞烟灭,而那个重获新生的秀才,呵,竟娶了其他的女子,恩爱一生,恩爱一生啊。”
“你喝酒了?”失明的兰陵听觉和嗅觉都灵敏异常。
白悠兮晃了晃脑袋,也不晓得为何要说青媚狐的事情,只是觉得,那时候青媚狐心里头那般苦楚,大抵是和现今的自己差不多的吧。
刚到手的立刻失去,却还连皮带肉,将那个脆弱的她剐得鲜血淋漓。
“白日里头阮灏神老和玄天来了,你晓得的,你在我这头受尽折磨,他们自然想着你早日回去,便大言不惭来和我要人。你也晓得的,我入魔许久,出手早不会控制力道,阮灏神老如今回了神界,中了毒,伤得不浅。没了你和阮灏,想必此刻神界乱作一团吧。”
白悠兮话中带笑,很是残忍。
听出那话中玄关,兰陵只淡然举袖拂过嘴角,擦出一道血花,按着心口咳喘之间很是艰辛。
“你实在不必说这些赶我回去,此次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走的。”
“哦?”白悠兮手中变出一把羽扇,捻在手掌间,片片零落。
那是之前洛九桑掉落的凤凰羽毛,她之前在神尊阁的时候觉得有趣,便收集起来做了一把威力不小的扇子。
“桑儿?”兰陵眼睛看不见,只循着稀疏声响抬手接着碎裂的羽毛,羽毛落在他手掌,残破温软,却带着浓重血腥味。
“你徒弟前日来寻我,要我放你走。你看,你这一趟让多少无知者误会是我强压着你不放你走,到底我是个小人,受不得别人误会我,便给了他一掌,未曾晓得他堂堂白沚洲的凤凰帝君,竟受不得我一掌之力,就这样死了。”
竟受不得我一掌之力,就这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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