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太极宫外。
孙思邈将腰牌还给送他出门的千牛备身军官,接过一旁禁军迁来的马,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沿着朱雀大街朝城外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朱雀大街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不过和以往不太一样的是,每隔一个坊,坊门外就有一个半人多高的净水器,两名武侯跨刀一左一右站在两侧,坊前一般都排着长队,坊内居民提桶拎罐,排队从净水器里打水。
同样是净水器,朱雀大街两边各坊前的净水器卖相上比起萧庭在蓝田村仓促做出来的净水器要强得多,天蓝色的外壳,篆刻着‘御赐’二字,出水口是一座青铜的兽口,两侧有双耳把手,下面安装了一个轮轴底座,可以方便的推着到处挪动,或者拎着走。
“知识产权?呵呵,倒是个新鲜词,这净水器看着好看,可里面的瓤,却是修齐研制的。按照修齐的说法,陛下这下可算是剽窃了他的知识产权了。”
孙思邈策马缓缓前行,微笑着望着路边的净水器,不由想到了进宫那日的情景。
陛下亲眼瞧见净水器的功效之后,又亲自饮了一碗,放下碗便下了旨,调拨内帑,命匠作府日夜加工,赶造了五百台净水器,供宫内宫外使用。
内帑是陛下的私房钱,和国库的钱财不同,动用内帑不需要和门下中书省扯皮,也不需要户部调拨,陛下一句话就能决定,只不过自从太宗当政以来就体恤民力,从不做与民争利的事,朝廷上军国大事又是一件接着一件,到处都要花钱,哪有心思管理内帑,那点原本就不多的内帑有出没进,留给当今陛下的也没几个钱了。听说要造五百台净水器,管理内帑的武昭仪脸色都有点发绿。
皇帝家也不富裕啊。
“这钱花的值。”孙思邈摇头笑笑,大唐的百姓得了实惠好处,陛下也得了名声,又不伤朝廷诸公的和气,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说道实惠,孙思邈又笑了,这其中获益最大的,只怕还要属萧庭。听说了终南山小神仙萧庭的种种事迹之后,陛下显示出的极大的兴趣,从斗地龙、捐粮肉开始,到起死回生的人工呼吸、石膏之术、净水器,还有那把裴行俭吓得以为是遇上的响马的口罩、阻止裴行俭屠村,一桩桩一件件详详细细的问。一旁陪侍的武昭仪,甚至好几次有些失礼的惊呼出声,或者啧啧称奇。
孙思邈自然能察觉到,陛下感兴趣的,其实不仅仅是表面的这些发明事物,而是萧庭在这一系列事件中的表现,或者说,对萧庭本人感兴趣。尤其是在说道萧庭论及‘三种神仙’和在救灾途中时刻都不忘记宣扬朝廷恩德,并不贪功己有两件事上,陛下眼中已经流露出的,已经不仅仅是赞赏,而是欣赏和认同,还有浓浓的好奇。
忠心、有能力、没有错综复杂的世家背景,虽然年轻,却比最精明的老吏还懂得人情世故,比在官场里历练了几十年的能臣更加老练,这样的人不提拔,那还提拔谁去?只怕现在宫中就已经在讨论对于萧庭的封赏问题了。
任由胯下马缓缓前行,想到宫中和陛下的那一番应答,孙思邈心中不由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他这辈子从未向朝廷开过口要过什么,这次竟然为修齐这孩子破了例,向陛下说了他一大箩筐好话,这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事,和陛下应答之时,那些赞誉之言,似乎是从自己肚子里长出来的一样,源源不绝,忍不住的就朝外吐露。
“说来也怪,活了七十多岁,任凭什么样的俊才也见过,就是觉得和这孩子投缘,难道是因为他最初的那番神仙论调投了我的胃口?好像也不仅仅是如此,看他对自家妹子的柔情,对裴郎的义气,那股子聪明善良却又有些小小私心的可爱劲头,答应替卧牛村捐五百斤猪肉时候那种大义凛然却忍不住心疼的样子,当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打骨子里就喜欢。
真,善,纯,慧,通,明,这孩子莫非就是玄奘大师说的‘天人佛子’?”孙思邈暗想。
身后马蹄声起,有人高呼“老神仙留步”,回头一看,正是刚才送他出来那位千牛备身禁卫军官。
“秦小公爷何事?”孙思邈勒住了马,冲那个年轻军官拱拱手笑道。
这位年轻的军官叫秦怀道,官居千牛备身,也就是宫中陛下的御前带刀侍卫,官职虽然不高,来头却不小,翼国公秦琼的后人。
翼国公故去的早,太宗心疼这没爹的娃,才十岁冒头便让他在宫中当了个千牛备身,说起来是皇家的侍卫,可谁都清楚,太宗是把老兄弟的儿子,当成自家的子侄带在身边教养。这娃也争气,二十出头,一身的武艺便不输其父,隐隐就是长安城年轻一代第一把好手。
太宗故去之后,秦怀道又成了当今陛下的亲卫,将来八成是要作为陛下心腹,去军中统军的人物。
“万万当不得老神仙一句‘小公爷’,直呼晚辈怀道便是。”秦怀道连忙还礼,道:“陛下请老神仙回宫一趟。”
“好好,你我同去。”孙思邈点点头,拨马回转,秦怀道也调转马头,落后半个马身跟在孙思邈后,朝太极宫缓缓行去。
……
裴行俭风尘仆仆的赶到卧牛村,还没说上两句话,又骑着马风尘仆仆的闪人,去到长安县各处去推广大功率水车。有些村庄派个差役打个招呼就行,但有几个勋贵家的庄子上,必须裴行俭亲自上门拜访。
“万恶的封建等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