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是要来,十三阿哥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皇上有可能会因为冰凝的寒酸丧仪而认为有失皇家体统,此刻皇上直接问到这个问题,他也不是在打一场无准备之仗。不过从天性来讲,十三阿哥是众人皆知的侠义心肠,此刻眼见着皇上与皇后之间因为一个妃子而闹得帝后失和,若是从前,恐怕他就会先将一切的错都由自己担下来,免得他皇兄皇嫂起了纷争。然而这件事情明显不同以往,皇上从来没有直接称呼过他“怡亲王”,他也从来没有见过皇上因为一个女人而痛苦得快要发疯的模样,兹事重大,他又如何担得下来这大天的罪过?
“回皇兄,臣弟不曾吩咐过苏总管什么。”
“那就是苏培盛那个奴才擅作主张?”
“回皇兄,苏总管还算是个懂规矩的奴才。”
兄弟二人言来语去几个回合,都心照不宣地回避了“皇后”二字,然而他们的心里都像明镜似的,目标又全都指向了皇后。到了这个时候,又是在最亲厚的十三阿哥面前,皇上再也无法控制住情绪,当即怒吼道:“朕待她不薄,她又为何要这般伤朕的心?”
眼见着帝后之间心生嫌隙,而十三阿哥的心理天平则直接倾斜到了皇后一侧。毕竟皇上生气的原因是源于冰凝,怡亲王虽然因为冰凝的早逝也是甚为惋惜,但从内心来讲他还是与雅思琦的感情更深,他自幼丧母,过继到德妃的宫中,在他五岁的时候雅思琦就嫁给了皇上,三十多年的叔嫂之情,岂是冰凝比得上的?
“启禀皇兄,那拉皇嫂是真心真意待您,或许她和年皇嫂之间有些误会,但是那拉皇嫂对您可是一片赤诚之心啊!”
现在说什么都是为时已晚,陷入巨大悲痛之中的皇上心理实在是太脆弱了,而雅思琦却是“顶风作案”,直接撞到他的枪口上,正想要杀一儆百,还冰凝一个公道,为她申冤昭雪的时候,皇上哪里还顾得上三十多年的夫妻情分?
“老十三,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即刻去传朕的吩咐给老十六,让他即刻拿出你年皇嫂的丧仪规制来,他何时拿不出来,你就何时不要来见朕。”
十六阿哥就是庄亲王,此时主责礼部,丧仪当然是礼部的重要管辖范畴,这个差事交给他去办是最正确不过,然而皇上为何又要特意加上一句“他何时拿不出来,你就何时不要来见朕”的吩咐呢?怡亲王主责户部,皇上要他染指礼部的差事,不是越权了吗?
皇上当然有皇上的考虑,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十三阿哥在冰凝和雅思琦之间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皇后娘娘?而怡亲王偏偏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大臣们不仅对他极尽溜须拍马之事,而且还通过对他的察言观色来妄自揣测皇上的意图。其它的事情他们兄弟从来都是同心同德的,唯独这件事情,兄弟二人算是存了二心,但旁人怎么可能知道?众人还会像从前那样,通过怡亲王的一举一动来分析判断出皇上的真实意图,那岂不是南辕北辙、黑白颠倒?
所以皇上才要用这个一箭双雕的法子,一是给怡亲王安排了重要差事,从而切断他与雅思琦之间的叔嫂同盟,二是让他与庄亲王一起引经据典,制定出大清帝国的皇贵妃丧仪规制,由此向世人传达出一个重要的信号:皇贵妃丧仪是当前的头等重要的大事!
皇上想到这个一箭双雕的法子,十三阿哥那么聪慧之人岂有看不明白皇上真实意图的道理?现在的局势十分明朗,皇上为了冰凝不惜与雅思琦反目,对于十三阿哥而言,不管哪个皇嫂都比不上皇兄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因此他根本就没有必要为了那拉皇嫂而与皇兄闹别扭,只是他的天性侠义心肠令他不由自主地动了恻隐之心。不说他的心理天平一直都是偏向在雅思琦这边,就是从冰凝已经过世的角度来讲,皇上何苦为了一个故去的人而不珍惜甚至是为难眼前人?
怡亲王下定决心出手相助雅思琦,不过在方式方法上,以他这么智慧的头脑,是不会直言不讳地替他的那拉皇嫂说情,而是剑走偏锋,但又直中要害。
“启禀皇兄,年皇嫂丧仪确实是事关重大,臣弟定当竭尽全力,不辱使命。不过,有一事,臣弟还是需要提醒您一下。”
皇上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见十三阿哥对这个明显的调虎离山之计都没有半点磕巴地满口应承下来,心中甚是欣慰,面色和神态也随之稍稍缓和了下来:“你有何要事提醒于朕?”
“回皇兄,年皇嫂的丧仪确实是头等大事,不过倒年大计也是刻不容缓,现如今好不容易在您的深谋远虑、运筹帷幄之下,‘年选’气数殆尽,已经成了秋后的蚂蚱,正是一鼓作气、一网打尽的最最至关重要之时,全国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您呢,那些见风使舵之人哪怕是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会,更不要说这么大的动静了,皇兄您可是要三思而后行啊!臣弟可以大颜不惭地说一句,臣弟对任何一位皇嫂都是有尽敬重,但是在江山社稷面前,不要说皇嫂,就是皇兄您都是微不足道的!”
十三阿哥实在是太激动了,以致于平日对皇上极尽小心谨慎的他竟会如此失态,一时冲动之下说出这么重的话来,这哪里是臣子和弟弟应该说的?换作是皇上教训他十三阿哥才对。对此,怡亲王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僭越,犯下大错,只是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只得是扑通一下子跪了下来,又情真意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