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周亦琛来说,千穗县中的事情固然是连连不断,但是在千里之外的梁城,有些人也并不轻松。
从前金碧辉煌的宫殿,如今也因为浓重的丧气变得有些灰白冷清。明黄的龙袍上盖上了白色的外套,宽大的袖子上绣着同色的龙纹。
男人冷冽的气息充盈着整个御书房,就连一旁守职的太监都不敢出一口大气。
饷娲来了唱音,是太后娘娘。
福公公推开门将太后迎了进来,坐在书桌前的男人亦抬起头,起身迎了过去。
“母后何以亲自过来了?”男人的声音也是同样的冷清,似乎是因为休息不好,略显疲惫,声音带着些沙哑。
太后身份虽然尊贵,却也并不显老。她看一眼面前的齐承嗣,拉过他的手拍了拍:“吾儿连日来不眠不休处理国事,哀家只听得小福子的那些话便坐不住了!你不过初登大宝,尚且有许多时间去满满熟悉一切,又何以要这般劳心劳力?若是你累垮了,哀家以后要靠谁?”
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自己以后的一个依靠罢了。
齐承嗣垂眼:“母后关心,嗣儿自当铭记在心,只是如今天色也不早了,母后从安宁宫过来,也累着了,不如让儿臣为母后传步撵过来,送母后回宫休息吧。”
太后明艳的眼角挑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吾儿将哀家这个母亲放在心上,哀家自然也是真心待吾儿。成日待在宫里,没毛病也要生出些毛病,过来看看你,督促几句,哀家心里也舒服些。”
齐承嗣垂着眼,笑容恭敬:“只是这一来一回,终究要吹些风。御书房与安宁宫隔得远,母后这般劳累,只会让儿臣心中负累更多。”
太后无奈一笑,松开了齐承嗣的手:“吾儿这般,哀家往后可不敢到处走了。”
齐承嗣正欲恭送,不料太后继续道:“吾儿心疼哀家,但哀家又时时刻刻想看到吾儿,若是政事轻松些,吾儿便多去安宁宫走动走动吧……”说到这里,太后垂眼一笑,“碧莲近几日学了几样菜,味道十分不错,吾儿近几日不是胃口不佳么,正好过来调养一下脾胃。”
齐承嗣的目光冷了几分,面上的恭敬却是一分不减:“母后忘了么,近几日内侍已经在准备去清元寺的事情。此时事关重大,儿臣也是不得马虎的。
哦,清元寺的事情。
太后多看了齐承嗣一眼,忽然叹了一口气:“吾儿心系家国,哀家这个老东西,多管闲事了。”
新帝登基,后位却空缺。如今局势已经有了大清洗的样子,皇后这第一把交椅,便是确定局势的第一步。
只可惜,眼前去清元寺的事情,要更加重要。
太后抱憾而去,而齐承嗣将将送走了太后,脸色就已经沉下来。抬脚就冲着身边的小太监恨恨地踹了一脚:“朕不是说过,谁都不许进来吗!”
福公公看了一眼被踹翻的小太监,心里阿弥陀佛了一万遍。若不是自己历经两朝,有一些身份,只怕皇上这一脚就是揣在自己身上了。
能得到皇帝的照顾不被迁怒,并不是毫无本事的,福公公对着地上的小太监使了使眼色,小太监立马跪着滚到一边,福公公恭敬道:“皇上,龙体为重。”
齐承嗣阴沉着脸,并不说话。福公公眼珠子一转,道:“皇上,清元寺的事情已经准备的差不多,此次去寺庙中要呆上一个多月,不仅仅是新帝登基祈福,如今大齐灾情严重,亦有南北两边战事不断,皇上的此番欺负,必然要劳心劳力。还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以龙体为重,莫要被一些小事气伤了身子。”
“一些小事”听到齐承嗣耳中,让他嗤笑一声:“小事?朕不过刚刚登基,一些不长眼的就将眼珠子盯到了朕的后位上。你这些小事,在旁人那里看,可是顶了天的大事!”
福公公面不改色:“奴才要做的,就是好好服侍皇上,皇上龙体意外的事情,对奴才来说都是小事。皇上身为一国之君,若是不点头,谁还能强硬的将皇后塞了过来不成。”
福公公话虽如此,但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有时候,还真是如此。
好比当今的太后,当初的先皇脑袋都要成拨浪鼓了,还不是照样塞了进来么。
然而话说回来,事实是一回事,福公公的话听着让齐承嗣心里舒服,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齐承嗣回到自己的位置,神色中的疲惫和恼意总算是笑了几分。桌上堆了不少从各地汇集而来的奏折。齐承嗣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
这当中,有多少是被周丞相过滤过得,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即便他身在这个位子,也无从得知。心中有愤恨,却也是无可奈何。
头脑清明的人,从这场风波开始之前就有了自己的选择,或是选好一个自己的队伍站进去,或是谁都不选远离这是非之地。
然而后者,往往要更加聪明。
福公公不愧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见到齐承嗣看着奏折的样子,小声道:“皇上可是想到了傅老先生?”
齐承嗣看了福公公一眼,眼中并无责怪之意。福公公也不多嘴,为齐承嗣馋了一杯茶,不做他言。
是啊,傅吾裘傅老先生,大概就是那么一个聪明人。
早早的抽身而去,叫他一人孤立无援。
如今剩的周相一人独揽大权,齐承嗣也只能冷笑一声。然就是这一冷笑的功夫,齐承嗣眼风一瞟,落在了一封奏折之上。
这奏折,是千穗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