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缨回想自己这十几年所见所闻,若非是前世已经生活过一世,始终坚信在浣花国的一切,也许早就跟其他女子一般,随波逐流,安分守已,运气若差就如姜大姐,云缈云桑,运气好点也许跟那在内宅里耗尽了一辈子青春,最后幸好还生有儿子可以信靠的面目模糊的妇人们一般。
在浣花国,人人都知道,女子因承担繁衍重任,所以天生尊贵。
可换做大昭朝,如果姜缨这么教自己的女儿,那小孩子也信以为真。从小环境单纯还好,等年纪渐长,开始谈婚论嫁时,看到这世上并不跟母亲教导的一般,而是正相反,那时又会如何?
可是让自己的女儿孙女们跟这世人的那些女子一样,卑躬屈膝,任劳任怨,自认低贱,把自己当成一个会生育的工具,会干活的仆从,去服侍男子……我呸!
如果生女如此,还不如不生!
姜缨柳眉紧蹙,遥看天边星河。
此时星辰,与故国相似,然而星空下的大地,却是全然相异。
再回想起浣花国的亲人,心中更是酸涩难言。
父后啊父后,你可知小女儿身在何处?
皇姐啊皇姐,悔不该当初不听你的话,四处留情,招花惹草,惹到小凤凤这个煞星,结果让皇妹我穿到这异世,就算是再有钱有人,还是觉得不像在故国如鱼得水,自在安然啊!
越想越是心酸,忍不住望着星空,长长叹息了一声。
“小缨何故长叹?”
夏夜里微微清冷风送来一句微微清冷的问话,声虽不高,却是惊了姜缨一跳。
姜缨转头一看,却是赵希。
赵希不知何时跟在了姜缨的身后。着一袭单薄墨色夏装长袍,那长袍是透气的绡纱料,几乎可无风自动,上头还有些暗纹,在风中微微飘起,于月色下更显出几朦胧繁复之美。
月光洒落在赵希的额头上,照得那年轻男子五官俊秀清朗之极,虽无小凤凤之艳色,却自有空谷幽兰之雅。
而此时,赵希望着姜缨的目光里还有一丝幽然。
姜缨本来一腔幽怨。只觉得自己平生所遇,实在是悲惨之极,然而回眸望去。但见伊人明如秋水,触手可及,如此宁静美好,那些因各种引申发散所带来的负能量霎时间一扫而光。
遂嫣然而笑,“小希什么时候偷偷跟在我身后。倒是吓了我一跳。”
几步过去,拉了赵希的手掌,一派自然而然的亲昵。
赵希一手握了姜缨的柔荑,另一臂揽了人入怀。
却是眨了眨眼,笑着念道,“衾寒枕冷。闺房内空无人烟,夜迢迢三更难寐。”
“为夫独守空房,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自然要出来寻人了。谁知小缨到这里来长嘘短叹,难道是因为后日就是成亲之日,心生反悔么?”
语气虽是淡淡然,然而说到反悔二字。却不由自主地拥紧了怀里的人。
姜缨把重心微微移到赵希的身上, 这种身高上的差距。靠起来是正正好好。
唇角微勾,笑道,“其实啊,我是担心小希你反悔呢。”
赵希早已不是当年那青涩少年,随着岁月的推移,就如同璞玉一般,渐渐地打磨出那内敛的光华,经得住琢磨的温润。
赵希不像是这大昭朝土生土长的男子,倒有些浣花国的风范。
就是小凤凤这个浣花国魂穿过来的,有时也比不上他。
小朱朱也被赵希教养得很好,赵希不似亲爹更胜亲爹。
姜缨有时觉得自己实在是走了那啥运,才能在大昭朝里,遇到赵希这样,几乎可以全然信任的男子。
赵希这还是头一次得到姜缨这般高的评价,目光中登时迸出细碎星光,闪烁着点点喜悦。
心里流淌着,满满的,那都是甜蜜啊!
但仍然不放弃追问。
他可不是能被一句话就哄得晕头转向的人!
虽然说也差不多了。
“小缨休想遮过去,我瞧着你从庄子门口一路走到这玄天观的后院里来,神不守舍的,若非有重大烦难,当不至于此。”
当初姜缨选择了这个玄天观附近做隐居之所,众人也并未多想,只当她是挑中了这里环境清幽,而且玄天观无人值守,正好给白云堂众多道姑们有个讲经之所。
但赵希却知道姜缨只怕选玄天观,还是因为玄天观有那个传说之故。
比如说这处后院,不过三间小舍,院子里一棵古柏,靠墙处有个巨大的坑洞,几乎有两辆马车那般大,深达半人高。
这坑洞,传说是当年皇帝派人挖走天外奇石留下来的。
那三间小舍,也是传说中魂历三世的道人住过的。
姜缨有时散步,就会走到这后院坑洞前,徘徊良久,若有所思。
当然,象今夜这般,深更半夜不睡,跑来长叹,这还是头一回。
姜缨也是心里烦闷,原本为了钟玉怀的事,才想起这么些来,见赵希追问,就把钟玉怀跟小朱朱两个的对话说了。
“唉,原先还想着他们兄弟俩个玩得好,也做个伴的,没想到会是这般。”
赵希眼中目光蓦然变得清冷。
其实在他教那孩子念书的短短几天里,就觉得这孩子不唯天份不高,性子已被教得成食古不化,迂腐不堪,只知死读书。
不过当时那孩子才来,且看上去安安分分的,赵希当然不可能说些什么,那毕竟是姜缨的外甥,虽说没有血缘,但姜缨还是把姜大姐当成亲姐的。
钟玉怀大约还是继承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