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侯府,我和我娘一天里只有晚饭时能聚在一起。最让我不能接受的是,我娘开始和府里的那些丫环婆子一样,一口一句“侄小姐”的唤我。
这种滋味着实不舒服。于是,每每她这般叫我的时候,我都假装没听见。直到春娟提醒说:“杜妈妈叫你呢。”,我才点头“哦”一声。
我和我娘之间,就象是被程素加进了一层什么东西隔着了,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时不在。
有天午后,我抱了绣好的一套枕面去找程素,刚走到影帘外,便听见程素的声音。
“这么几年都熬过来了,你总不会想要前功尽弃吧?这些年,你在京城里打拼,也见识了望族豪门的生活,这游戏规则就是这样,你我能够做的,无非是适应……”
“夫人说的,我都明白。这些年来,承蒙夫人关照,才有我们母女的今天。”
我听得一惊,这后面说话的,居然是我娘。
“是悦儿么?进来吧。”程素突然抬首朝我唤道。
我只好掀了帘子走进去,我娘见了我,脸色竟有些不自在。她站起身来,有些客套的笑道:“悦儿来了?”
我只是微微颌首,随即便面朝程素,将绣好的枕面递上去:“这是刚绣完的一对枕面。”
程素含笑接过枕面,抬手慢慢抚过枕面上的一对戏水鸳鸯,朝我娘道:“苏家嫂子,你来摸摸看,这般细腻平整的绣工,放眼京城,又有几个小姐做得出来?!”
我娘上前抬手感受了一番,眼中露出几许赞赏:“确实不错!”
程素得意道:“悦儿如今可不只是绣工出色,我带她去参加夫人们的聚会,哪回都是她得的夸赞最多。只是你这当娘的没听着,听着了只怕要笑得合不拢嘴!”
我娘躬身笑道:“这也是多亏夫人管教有方。”
得到程素这般夸赞,我心里却没有半分高兴。待程素验收了这套枕面,我便躬身告退。
走到影帘外,身后又传来程素的笑声:“再过两三年,只怕这递送庚帖的人要踏破我这门槛儿呢……”
庚帖,在程素替阴四爷选亲时,我就见识过了。这么个三指宽一尺长的一张烫金红纸片儿,就替梁家四小姐定下了她从未谋面过的阴四爷。
或许是心不在焉的缘故,回西暖阁后,我在盘针时,竟被绣针戳破了大拇指。没来得及扼住手指,一滴殷红的血珠子便落在我绣了一半的合欢结上,我不禁一声惊呼:“糟了!”
阴月雯凑过来瞥了一眼,一脸同情道:“真是太可惜了!”
我很清楚,她可惜的不是这匹价值不菲的天罗锦,而是我花了半天功夫绣出的那片合欢花。锦缎染了血,不容易洗干净,只能作废。
一旁负责茶水的杨婆子凑过来问道:“侄小姐,这作废的缎子,可以送给我么?”
我将花棚子递给她:“拿去吧,裁剪了,还能绣个荷包什么的。”
杨婆子笑道:“你这几朵合欢花绣得好看,我拿回去用姜汁盐水泡了,除了血迹,也还能用。”
“姜汁盐水浸泡可以洗去血迹?”指头受了伤,一时也没法绣了,我便向杨婆子请教起清洗血迹的方法来。
聊了一阵,杨婆子指着我拇指上结了痂的针眼道:“侄小姐要是拇指上也戴个银顶针,或许就好多了。”
说起银顶针,我突然就联想起邓训那日套在我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来。射箭结束后,我忘记还给邓训,回侯府之后我却稀里糊涂的不记得放在了哪里。
想到这里,我便起身回了自己住的院子,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的找寻起来。
春娟站在一旁诧异问道:“你这是在找什么?”
“春娟姐姐,你见到过一个白玉扳指么?”
“扳指?”春娟一怔,随即在床前跪坐下来,伸手在床下一阵探摸,拉出来一个上了锁的红木柜子。她从腰间摸了把钥匙开了锁,又从柜子里装着的几匹绢缎下摸出了个雕花盒子。
春娟起身将盒子递给我:“诺,我给你保管得好好的呢。”
“呵呵,这大柜子套小盒子的,你不怕麻烦么?”我接过盒子打开来,里面果然躺着那枚白玉扳指。
春娟笑道:“麻烦算什么,这可是极品羊脂玉,万一丢了,我可赔不起……”
春娟跟了程老夫人多年,珠宝玉器见过不少,听她这么一说,我便有些诧异:“这个东西很贵重么?”
“这枚扳指通体莹白,细腻润泽,比老夫人往日随身佩戴的那块成色还好,想必价值不菲。那日你沐浴时竟随手搁在木架上,也幸好是我看见了,若是被倒桶的杂工顺手搜了去,有你哭的呢。”
价值不菲?我将玉扳指对着窗棂,只觉玉光流转,莹润通透,煞是好看。这么值钱的东西,还是得早些还给邓训,免得他着急。只是,如今筹备阴四爷的婚礼,我哪里寻得到借口出府呢?
“你的手怎么了?”春娟瞥见我拇指上尚未清理的血迹,出声问道。
我郁闷道:“方才被针扎了,害我绣了大半天的合欢结被血污了……”
提及那条合欢结,我突然灵机一动。绣合欢结的天罗锦只有开阳门附近那家“绮秀坊”里有。往日都是阴月雯去坊里挑选缎料,最近几日天气极冷,阴月雯的身体不适合出门,我正好可以寻了这个借口去一趟。只要出了府,我再设法去窦府溜一圈,到时候让窦童将玉扳指托她三哥还给邓训就行了。
只是,我这番想象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