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人的诚意是放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书生。
这书生浑浑噩噩的被放过了河,然后恍若做梦一样,到了城下,被明军吊上了城墙。
这时候他才醒悟过来,他得救了。
但是他也记起了他的使命。
“将军将军,快放了他们的人吧。”
这个书生不认识杨潮,因此随口就叫将军,也不是冲杨潮叫的,而是冲着所有的士兵胡乱的喊。
杨潮这才走过来,问道:“放谁啊?”
书生道:“他们的什么贝子,说是被你们抓了。放了人,他们就放了高大人!”
杨潮不置可否道:“还有呢?”
书生道:“还有,放了人他们就不会攻城了啊。”
杨潮有些遗憾到:“很抱歉,人不在我们手里,已经送回了淮安去了。”
书生狐疑的看了杨潮两眼,顿时有些恼怒:“匹夫,你这是见死不救!”
他刚骂完,突然就看到章惇李良等几个亲兵围了上来,目色不善。
书生顿时收敛了气焰,低声哼着:“我要见宋典史,我要见宋典史。”
说着,从士兵身边溜走,快步走下城墙去了。
一刻钟之后,宋濂就走上了城头,急匆匆的找到了杨潮。
宋濂问道:“杨将军,你真的抓了鞑虏的贝子?”
杨潮叹道:“好像抓了,但是人送去淮安了。”
宋濂也是一脸狐疑,然后就关切的趴在垛口,看向河边一个个过去的同僚。
守备、主薄、师爷,他看到了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最后目光落到最中间那个一脸凄惶,失魂落魄跪在河边的身影上,那正是海州知州高良明。
看到高良明的样子,宋濂是又气又怒,同时还满心的不忍。
深吸一口气,转向杨潮道:“杨将军,如果你手里真抓了他们的人就放了吧。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宋濂低着头,已经算是恳求了。
杨潮很郁闷,宋濂跟刚才那个书生一样,都认定杨潮抓了虏兵的贝子。
当然他有相信的理由,因为那书生是从虏兵军阵里回来的,虏兵没有道理给杨潮栽赃,而且杨潮跟虏兵谈了那么久,如果手里没有人,为什么要谈呢。
杨潮知道自己说在拖延时间也说服不了宋濂,为了救知州,他是选择性相信杨潮手里有人质的。
于是杨潮用另一种方法说道:“宋大人,如果朝廷知道我们私自交换人质,与虏兵和谈的消息,不知道皇上会怎么样呢?”
宋濂突然就愣住了。
是啊,陈新甲和谈,听说还是奉了崇祯皇帝的密旨,最后事情暴露后,还是被皇帝杀了,如果他们在这里跟虏兵交换人质,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真的眼睁睁看着高良明因此被虏兵杀死,他实在是于心不忍。
宋濂道:“鞑子还说了,只要放了他们的贝子,就不攻打海州城了。”
杨潮又道:“听说他们还索要巨额银两!”
宋濂道:“海州富庶,盐商众多,这些钱还是凑的出来的,不值一提。”
杨潮心中对宋濂这两天稍微建立起来的一点好感降低了一些,因为宋濂的口气很显然是打算拿城里的盐商开刀了,勒索也好,抄家也好,肯定要用非法的手段了,目的则是为了救那个弃城逃走的知州。
在宋濂眼里,知州跟他才是一路人,至于杨潮和那些盐商,不过是下等人罢了。
杨潮冷笑:“宋大人,阵前议和,你觉得国法能容吗,皇上能容吗。”
国法和皇帝在这些文人心中还是很重要的。
宋濂愣了愣,最后依然坚持道:“就当是为了海州十万百姓,这个干系我担了!”
宋濂给自己找了一条理由,为了百姓,嗯,这个分量理论上比皇帝更重,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吗。
可是只有找理由的时候,他们才会想到孟子这句话,平时他们眼里,恐怕只有皇帝,因为皇帝能赐予他们权力。
只是讽刺的是,宋濂口口声声说为了百姓,最后却要搜刮百姓的财富交给敌人。
也不是宋濂一个人如此,整个大明文官集团都是如此,这已经是制度化、理论化的虚伪了。
两人说话间,虏兵又砍了一个人的脑袋,宋濂顿时心痛。
对杨潮已经不耐烦了:“你到底放人不放?”
杨潮却继续询问:“如果我放人了,虏兵不肯退走怎么办?”
宋濂哼道:“到时自有本官负责!”
杨潮道:“怕你付不起这个责。”
宋濂突然怒指杨潮,他没想到杨潮这么不给他面子,虽然杨潮一直不像海州卫所武官那样对他们毕恭毕敬,但是也没有如此出言不逊过。
但是宋濂却还真的拿杨潮没办法,收回手指,咬牙道:“你到底怎样才肯放人?”
杨潮心里也郁闷,知道这时候跟宋濂不和,对守城没有好处。
于是煞有介事的说理由道:“虏兵真能退兵,宋大人真肯负责的话,放人我是无所谓的。但是鞑虏狡诈不可轻信!我得看到鞑虏先退兵才会放人。”
宋濂哼了一声:“这怎么可能?”
杨潮道:“没让他们全部退走啊,只是先撤围而已,以示诚信!”
宋濂沉思了片刻,恨恨道:“既然杨大人需要诚信,那好我会让虏兵给你诚信的。”
说完,他突然对刚才那个书生道:“继文兄,劳烦你回去一趟,告诉鞑虏让他们撤兵。”
书生顿时脸色一变:“宋大人万万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