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汪孚林刚来到那垂着的布门帘前,就只觉得迎面一股劲风袭来。他直截了当地侧过身子,等到那个女人一下子踉跄扑了出来,他才从背后擒住了她的双手,又将这两只手全都钳制在了其身后牢牢锁住。虽说他现在的身板加上技巧,对付大汉也许会有问题,但对付这样一个女人,早有准备的他当然有足够的自信。见金宝登时大惊失色,他便挑了挑眉说:“放心,我不会伤了你娘。虽说她现在疯了,但有些话我想对她说明白,你先出去。”
“可是……我娘她听不懂的!”金宝急得满头大汗,见母亲拼命挣扎,可却动弹不得,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外头有人吗?给我进来!”
随着汪孚林这一声大喝,立刻有人撞开了门,却是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一看就知道是赵五爷所属壮班的民壮。
“先把金宝带出去,带远一点。他如果在这里,他娘的病就永远好不了!”
两人看了一下汪孚林的脸色,当即来到金宝身边,一面劝说的同时,一面双双架起了金宝的胳膊,不由分说就把人往外拖。而看着这一幕,疯妇直接大声喊叫了起来,汪孚林便腾出一只手,往她嘴里塞了一团绢帕,这才以目示意那两个民壮照自己的话做。
“爹……”
“有些事做比说有用,如果运气好,也许我能还你一个活蹦乱跳健康的娘!”
见金宝终于将信将疑地闭上了嘴,任凭那两个人架出了屋子,旋即那两扇门又在面前被关得严严实实,汪孚林方才看着地上那个突然之间停止挣扎的疯妇,声音冷淡地说道:“这样装疯卖傻有意思吗?”
仿佛是被他这句话刺激到了,疯妇一下子再次爆发了起来,那挣扎的力道比之前更大一倍不止。奈何汪孚林的反应比她更加快,直接一下子用了个柔道动作把人摁在地上,不但用膝头牢牢控制着她,而且用更加犀利刻薄的语气说:“金宝是个好孩子,没了亲爹,哥哥又卑鄙无耻,他唯一惦记的,大概就是被哥哥卖了的亲娘了。可他没想到,他的亲娘比起那个要卖了他的哥哥,也没好到哪去,大老远回来,只是为了败坏自己儿子的名声!”
“唔……唔!”
汪孚林轻轻伸出手去,嘴里却继续说道:“如果他知道,他和自己这个装疯的娘见面的情景,全都被提学大宗师瞧在眼里,周围甚至有被买通的人故意骂他诋毁他,败坏了大宗师原本对他的好感,不知道他会怎么伤心绝望!”
说时迟那时快,他突然一把拔下堵住疯妇嘴巴的手绢。
“住口,住口!你是胡说八道,我没有!”
本来只是听人转述了那次事件,汪孚林稍稍有些疑惑,刚刚和金宝在门口说话,他又听到里头动静,猜测兴许是金宝的娘在偷听,因此一照面他就给了人一个下马威,旋即把金宝强行带离,再用言语刺激这个女人,想证实一下人是真疯还是假疯,没想到真的得到了预期的反应。
此时此刻,他丝毫没有松动膝盖的意思,甚至还冷笑了一声:“胡说八道?能质疑别人是胡说八道的人,怎么可能是疯子?看来,我有必要把人都叫进来,然后告诉金宝他认错了人,你根本就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只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来人……”
“不要,我求你了,不要!”
不等他提高声音,他突然听到疯妇的嘴里迸出了几声哀求,继而就感觉到,本来用双手和膝盖才能完全控制住的这个女人突然停止了一切挣扎动作。他却并没有放松,而是就这么维持之前的姿势,一字一句地问道:“把话说清楚。怎么来的徽州府,在码头停留了几天,原本买了你的人在何处,别人又是怎么对你说的。如果你敢在我面前耍花样,我立刻就把你送衙门去!横竖金宝已经很多年没见你了,只要我找人把证据做全,告诉他真正的亲生母亲还在严州府,你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疯妇,不,现在应该说是金宝的母亲,那位玉娘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里又羞又气,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恐惧。她并没有听过汪孚林的名声,也不知道儿子的养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单纯别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今天她才第一次见汪孚林,可对方分明是比金宝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做起事来却偏偏如此老到狠辣。她丝毫不怀疑自己倘若敢耍花招,汪孚林一定会把她送到衙门去!因为就算此时此刻,后背和双手的压迫感依旧存在,丝毫没有减轻过!
“我说……我是九月十六到的徽州府,是和我家老爷一块来的,他告诉我说,可以把金宝接回去,但前提是我必须演一场戏,必须装成疯妇演一场戏。”
说到这里,妇人生出了深深的羞耻感,停顿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声说道:“我们在码头停了四天,我一直都没下过船,他派了两个仆妇紧紧看着我,他自己去了外头,我不知道他见了谁,也不知道他和谁谈过,我只知道那天见金宝之前,他回来过,说只要那个田婆带着金宝出现,我装疯扑上去就行了。为了逼真,最好能装得歇斯底里一点……”
“所以你就险些咬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他威胁我说如果敢不听话,他就把我的儿子带回家里去,交给大妇去养……”妇人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说出来的话也有些断断续续,“他只不过是当一个物件似的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