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水流千古事,红尘欲染任谁知。
在忘川之上摆渡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女,她口中哼着的歌比江南水乡那些妹子们的声音更为柔婉,叶小鱼听着她的歌声,差点就落了泪下来。
忘川的水瞧起来清澈得很,可却是怎么望也望不见底,忘川之上没有任何声音,若是没有那摆渡少女的歌声,怕是寂静得叫人心慌。
河中白莲无风自动,叶小鱼借着船头上的引路灯光,打算掬一把忘川之中的水,谁知刚探出手去,那少女就止了歌声,清脆如百灵鸟一般说了句:“不怕被他们拖了下去吗?”
“这忘川之中并非河水,而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人的怨念集结而成,无风无浪无声,”那少女见叶小鱼疑惑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便解释了一句,“他们不愿忘记,不想往生,可是独自在这千万年又太过孤寂,便拼命地拖着和他们有着一样执念的人往这忘川里栽,化为这白骨莲,作了这忘川水。”
叶小鱼不知为何心中忽然很是烦躁,她仰头说了一句:“我从未有过执念,我心心念念的都是往生。”
“我在这摆渡了很多年了,多到我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年,”那少女只是一笑,显然并不将叶小鱼的话放在心上,“兴许我都送过你好几回了,魂魄到底想不想往生,有没有执念,我一眼便看得出来,过了这忘川就是奈何桥,奈何桥上孟婆汤,一碗饮尽就会忘了全部的前情往事,你当真是半点都不留念?”
自出生以来的全部事情都突然在叶小鱼脑海中回现,青鸢,张妈妈,阿毛,肖芃,魏央,还有……三殿下……忘川水起了漩涡,呼啦啦的白莲疯长,如一张噬人的大口忽然朝这一叶小舟蹿了过来,叶小鱼被骇了一跳,忽然就栽倒在了船上,那少女却是不慌不忙地取下了船头上的引路灯,凡灯光照过之处白莲皆是嗖嗖而退,有一朵甚至还差点咬上了叶小鱼的肩。
“他们瞧出了你的执念,”那少女将引路灯挂回船头,继续划着船,“这孟婆汤饮下之后啊,你就会忘记了全部的事情,包括在这忘川之上的事情,下次过来的时候,你还是会不知道这忘川水里的白莲花为何开得这般耀眼,不过我还是希望,若你真的饮下了孟婆汤,就忘记了吧,下次再往生的时候,可切莫再被这些执念所迷惑了。”
叶小鱼瞧着那黑漆漆的忘川水出神,忽而轻声问了句:“若是化身为这忘川水,可是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了?”
“是啊,千年百年千万年,你都会记得你所不能忘记的事情,”那少女仍旧是撑着船,前头奈何桥上的光好像更亮了些,“可是这六界之中的全部事情,你都将再也不能经历了,只会在这忘川水中一年又一年地不生不死,看着一个又一个灵魂往生,自己却只能伴着执念过活。”
叶小鱼又弯了弯身子,那少女看在了眼里却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哼起了原来的歌,听得叶小鱼心头一颤,一颗泪水啪嗒落了下来,迅速消融在了这忘川水里,甚至连一方涟漪都不曾溅起。
奈何桥越来越近,那少女划船的速度却是没有加快也没有减慢,叶小鱼仍旧弯腰看着自己在忘川之中的倒影,好像下一秒就会纵身跃入其中一般。
“到了,”那少女停下了船,唤了叶小鱼一声,“往前走就是奈何桥了,过了这奈何桥,你就可以转世了。”
叶小鱼点了点头,敛裾下了船,那少女又撑了篙子,准备摆渡下一个灵魂。
下一个上船的是一个年轻的公子,他也是瞧见这忘川水中的白莲,听了这摆渡少女同样的话,他也是看了好久自己在忘川水中的倒影,最后却是望着那奈何桥说了句:“她没有在这里,我感觉得到。”
摆渡少女向来不多问,只是哼着歌继续划着自己的船。
肖芃刚下了船,就瞧见了前面纵身一跃的身影,他慌忙跑上前去,却只瞧见了白发苍苍的孟婆递过来一碗尚冒着热气的汤,颤颤巍巍说了句:“喝了吧。”
“孟婆婆,”肖芃在这里四下打量了一番,“刚刚那位姑娘,跃入了什么道?”
孟婆只是笑了笑,端着那碗汤虽是有几分颤抖,却是一滴都不曾洒了出来,“世事轮回都是命,遇得上便遇得上,遇不上便遇不上,左右喝了老婆子的这碗汤,什么都不会再记得了。”
肖芃仍旧是不依不饶,拉着孟婆的衣袖问了句:“婆婆,求你了,你便告诉我吧,这六道轮回,若我不能遇见她,还轮回做甚?”
“你若不能遇见她,便是你们二人无缘,”孟婆笑了笑,眼角的褶皱像是蕴藏了千万年的智慧,“相逢不相识,你便是遇见了她也无用,听老婆子一句话,快些喝了汤,往生去吧。”
肖芃怕这一耽搁就离叶小鱼更远,只好接过孟婆手中的汤一饮而尽,本想跃入人间道的他却在失去了全部记忆之后改了主意,于半途之中旋身掉入了畜生道。
“世间万事,果真都是一个缘字。”孟婆放下了手中的空碗,含笑叹了一句。
北冥山下有方泉水,泉水之中生了不少的锦鲤,大家时常在一起游戏,却是都不喜欢一条刚刚生下来的小鱼。那条小鱼长得和普通的锦鲤并没有什么多大的差别,只是在眼角处生了一块白斑,瞧着像是一颗泪,年长的鱼都偷偷说那是妖孽的标志,好些小鱼也是会朝她吐泡泡,看见她在吃虾米的时候,还会一拥而上抢走她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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