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卧房,杨青璇便将绿珠差遣了出去,自己只身一人来到屏风后。一直在卧室里养伤的端木凉好像算准了她回来的时候,早已经端坐在那儿等着她了。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回,只是声音低沉地轻轻一问:“药送到了?”
“送到了。刚开始玉儿还不收。不过,经我那么一说,她到底还是收下了。”杨青璇点了点头,见这个男人背脊挺得笔直,心中便是一阵酸涩:“你……是要走了?”
“这几日,打扰了。”端木凉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站起身来告辞。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这不关你的事。”端木凉冷冷一瞥,抬步又要往前行。
“你站住!”杨青璇一声低吼,反而让端木凉怔住了。这还是她与他重逢以来,第一次显出自己的怒气。对此,端木凉没有觉得愤怒,反而觉着有几分讽刺。
“敢问德妃娘娘有何吩咐?”他讥讽地看向杨青璇,对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还是说娘娘改变主意了。并不打算将我这个祸害放走。未免夜长梦多,是想亲手将我送给御林军来个戴罪立功?”
“你……”杨青璇身子晃了晃,脸色忽然变得煞白。她颤抖地抬起手来指着端木凉半天,却最终没有说出一句斥责的话来:“罢了……我知道,今日便是我想拦你也是拦不住的。除非,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德妃娘娘冰雪聪明,一定不会选这条路走的,对吧?”看她表情痛苦的分明。他也尝到了一股子报仇的快感。可这快感转瞬即逝,转眼之间,锥心之痛便淹没了他。
“我不选这条路,是因为我不想让你死。”杨青璇气得浑身发抖,一字一句,用尽了自己的全身力气,说得那样咬牙切齿。
这眼前的人,对她而言是如此的熟悉,却又如此的陌生。温润如他,怎么会如此不顾一切地伤害她,误解她,甚至于是诋毁她。
她知道他恨,可是她又何尝不恨。
“哈,不想我死,是因为不想我死……”端木凉低下头。反反复复地说了这么几个字:“若是如此,为何你们杨家要置我们端木家于死地?为什么!”
端木凉的眼前,似乎又见着了那晚的满天大火,他无处求生;还有那瓢泼大雨。冰冷的雨水浇灌在他的身上,救了他一条命,却无法挽救他最重视的其他的东西。
最终,除了这么一身臭皮囊,他已一无所有。
见杨青璇只是睁大眼睛瞪着他瞧,他突然猛地拉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了那半张惨不忍睹的脸:“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戴着面具吗?你好好瞧瞧这张脸!你瞧瞧我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这都是拜你们杨家所赐,拜你所赐!”
“你,你的脸……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杨青璇满腔的怒火在看到那半张已毁的容颜之后已经完全消失殆尽,留下的只有满心的疼惜与懊恼:“阿凉,阿凉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的……”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去碰触他,却被他头一偏躲开了:“至少,我保住了这条命。与之相比,这身臭皮囊算什么。只要报得了仇,一切皆可舍弃。”见到杨青璇已经乱了方寸。端木凉反而冷静了下来,杨青璇越是想要抓住他,他便越说躲得厉害。
在这方寸之间,杨青璇总也捧不到他受伤的脸,就好像她永远无法抚慰他满是疤痕的心灵一般。
“若是要报仇……你为何要刺杀皇上?”杨青璇突然停了下来,驻足原地,凄凉一笑:“你应该杀了杨家人和万家人,不是吗?”
“本来,我以为他会昭告天下,还我端木家一个清白。”端木凉自嘲地笑了笑:“到底还是我太天真了,就算是杨家万家联手陷害我父亲,最后下圣旨裁决的却是他自己。他又怎么会为了我这么做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亚助场技。
……
“你说什么?”婉娩阁内,张雨茹不可置信地看着宇文端化看了半晌,就好像刚才他对她说的那些话,是世界上最难懂的一种语言一般:“你的意思是说,一开始便是你救了大哥?大哥也为你明察暗访搜罗杨家和万家的罪证?那为什么……为什么他会……”
张雨茹满心慌乱,不知该从何问起。就怕自己的无心一问,便牵扯出自己无数个秘密或者是宇文端化的无数个秘密。
“我觉得时机未到,还需要再等。可是他……这么多年都是以仇恨为支撑活着,所以他已经等不及了。”宇文端化轻叹了一口气:“毕竟,他也无法完全信任我。裁决之人,毕竟是我。”
“……你既然觉着端木伯父是无辜的,为何还要下那判决书。”张雨茹心中一痛,又想起了张家被抄的那个夜晚。
“当时证据确凿,枢密院,刑部都言之凿凿,人证物证俱在,就算我觉着此中有蹊跷,可是却拗不过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啊。”宇文端化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张雨茹那一双冰冷眼眸,他心中咯噔一下,连忙去拉张雨茹的手:“玉儿……”
“那我张家呢。”有些话憋在她心里太久,她终究还是憋不住了:“若是我张家谋逆之罪证据确凿,你为何要放我们一马?若非不是,张家万贯家财,为何悉数进入国库?单凭杨家一面之词,你便信了?”
“你们家的事情,你也曾经插手调查。你更应该清楚明白才是。”宇文端化见张雨茹已经开始钻牛角尖,连忙站起身来疾步走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