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亲王上下端量了李氏片刻,语气温和地道:“你素来都是极会打扮的。”
李氏面庞上浮现几许温雅的微笑,一双眸子亦投射出蔼蔼笑意,她手上熟稔地拿起案桌上的一方泥金龙纹贡墨,在端砚中徐徐研磨着,“爷取笑了。不过是年岁大了,许多娇嫩的衣裳首饰都不适合穿了。也只好再细微处多用些心思罢了。”
李福晋磨墨的工夫极好,缓慢而均匀地打着圈,添水时少放多次,如此不消片刻,浓淡适中的墨汁便磨好了。
雍亲王执其小楷狼毫,蘸饱了墨汁道:“待你去了昌平,便无人能磨出如此合乎心意的墨了。”
李氏微笑道:“手艺,都是要时间练出来的。爷叫年妹妹多练练就好了。”——早年她盛宠的时候,为了讨爷喜欢,在磨墨上头可是下了大力气的。记得当初,为了能将墨研得更均匀细致些,手都累肿了,后来还练成了左右双手俱能磨出好墨的本事。
不过她付出也不是收获的,在她年轻的岁月里,恩宠十年不衰,是后院中其他侍妾都无法比拟的。爷更将她由侍妾抬举为侧福晋,载入宗室玉牒,从此再和那些可有可无的格格们不同了。只可惜,再浓的恩宠,也有渐渐淡去的一日。就如人的容颜,不可能永远年轻。
还好,萱儿总是她命中的福星,为她带来如此大的转机。她本来已经打算孤独终老了,可不曾想,四爷竟然再度眷顾与她。
李氏便想着,既然爷要再度待我好,我便要对得起他的好。
李氏心中感念之时,雍亲王已经下笔流畅,书写好了一篇观音心经。于是,搁笔,静等墨迹干涸,雍亲王道:“这副字,带给萱儿,但愿菩萨能保佑萱儿母子平安。”——观音心经,又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虽然仅有五十四句,二百余字,却是佛经中的经典之文,此经言简而义丰,词寡而旨深。
李氏看着宣纸上端正无暇的董体楷书,目光柔和,“爷的心意,妾身会告知萱儿的。”话一顿,李氏又微笑道:“爷倒是与嫡福晋想到一处去了,方才福晋叫人送了一尊白玉送子观音,说是要赏赐给萱儿的。”
雍亲王脸上不见任何表情,语气倒是十分平和而清淡:“嫡福晋很是有心。”
李氏并不确定,四爷对四福晋是否已经消了火,也无从斟酌爷对嫡福晋的感情有几分,故而也不敢当着面便说嫡福晋不好听的话,如今见四爷面色隐隐不似方才,李氏便只称了一声“是”,不多言其他。
直到外头传话说,年福晋来了。李氏方才起身告辞。
且出了书房,便正见到年氏。
二人同是侧福晋,位份相当,便几乎同时见了万福,算是平礼。
年氏温婉一笑:“李姐姐可是明日便要去昌平了?”
李福晋颔首道:“正是。”
“日前我亲手做了两身给小婴儿穿的衣裳,方才已经下叫人送到姐姐的丹若苑了。”年氏语气温柔地道。
李福晋忙道了声“谢”,又问:“四格格近日来身子可好些了?”
年氏顿时哀愁地叹了口气,“天气愈发炎热,四格格的胃口日减,我真不知该怎么是好了。”
李福晋忙问:“四格格如此不思饮食,有几日了?”
年氏略一思忖道:“已有七八日了。”
李福晋皱眉,“小孩子夏日胃口不好也是常有的事儿,但怎么就都不见好,可不太寻常。”
年氏听得眉头一紧,眼中露出几许慌张之色。
李福晋便道:“虽说药膳比那苦药汁好,可四格格这般胃口不好,还是叫叶医正仔细诊治些好。”
年氏着实听进了心里头,自是万分感激:“多谢李姐姐提醒。”
昌平皇庄。
时辰还不到晌午,宜萱却已经在庄内呆不住了,不顾吴嬷嬷等人阻拦,愣是急忙忙跑到了皇庄大门口等着。
金盏手里打着遮阳伞,忍不住劝道:“格格,您完全不必在此等候的。天这么热,万一您招了暑气,岂不是叫李福晋更心疼吗?”
宜萱却撇撇嘴道:“我有那么娇贵吗?何况现在又不是三伏天?!”
玉簪这时候插嘴道:“就算不是三伏天,可这会儿已经正午了,日头正是一天里最毒的时候。”
宜萱道:“日头是有些毒,可又照不到我身上!”说着,便伸手指了指上头的伞。
金玉二人顿时齐齐无语凝噎。
忽的宜萱兴奋地叫起来:“你们快看!前头岔路的车马正是朝这边过来的!肯定是额娘!!”
果然,那车马近了,便看得分明:清道旗二,红仗、吾仗各二,销金红伞一,青扇一,拂子二,金唾盂、金水盆各一。执仗的仪卫正是雍王府的侍卫和太监们。而如此仪仗,虽比不得亲王嫡福晋华贵,却也颇有几分气势。
侧福晋品级的朱轮马车便停在了皇庄门口的石狮子旁,便见穿着翟鸟四团龙补,头戴嵌东珠吉冠,脖上挂着一串珊瑚朝珠的的李福晋从车上走了下来。
李氏很少穿着得如此正式,照规矩,侧福晋出行,该有的行头自是不能少,而着装上,朝服或吉服视形势的隆重与否,而此来昌平,也无须太过隆重,所以李福晋只穿着相对简单些的吉服。
亲王侧福晋的吉服与嫡福晋同,只是冠上比嫡福晋少了二颗东珠。如此可见,侧福晋终究是上了玉牒的皇家媳妇,比嫡福晋也差不了太多。宜萱能够破格册封为和硕格格,也是因为自己的生母是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