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摩至半夜时分,宜萱才叫守夜的侍女香佩将一幅幅书画都收了起来,打算宽衣入睡。
可这个时候,玉簪急忙来报,说:“纳喇府传来消息,说郑老太太咽气了!”
纳喇府,便是当年老国公分给次子的那栋二进四合院,实际上,纳喇星德死了,那院子该由盛熙承继才是,不过盛熙瞧不上,所以如今是记在小呆瓜萨弼名下的,自然照顾傻孙儿的郑夫人多年都住在那里。自打纳喇星德死了,宜萱倒是少见她的面儿。
年前便听说她染了肺痨,时日无多的样子。只是明明都熬过了去年冬天,如今天气见暖和了,她倒是咽气了,可见命运寿数这种东西,难以预测。
宜萱披了件素色的斗篷,便道:“既然如此,咱们去吧!熙儿那里,明日再告诉他就是了。”——郑老太太死了,她这个名义上的儿媳妇的确必须要去,哪怕是做做场面也好。
纳喇府地方有些偏僻,足足是半个时辰后,宜萱才到了这个从来都没来过的纳喇府。
今夜倒是明月高悬,照得夜里也敞亮。
月光如漏,纳喇府门前一左一右两株苍老遒劲的桑树已经吐了淡绿色的叶,门前有两个仆役正在挂白帆,昭示这个家里出了丧事。
只是宜萱看府外空荡荡的,勇毅候府的人竟然还没来吗?倒是奇了怪了,照例说,纳喇府距离勇毅候府比公主府近多了,应该消息先传到勇毅候府才是,莫非是他他拉氏心中不喜,所以才故意延迟的?
进了府中,内院一片萧条,一座面阔三间的正方,应该就是郑老太太住处了——这里比起她原本在勇毅候府的上房,差了甚多,且房屋都陈旧了。连门上的漆都剥落了,看上去真真是寻常人家的府邸了。
玉簪扶着宜萱推门入内,闻见哭声,便进了东边暖阁里。
床头有一个穿着深褐色衣裳的老嬷嬷。正掩面哭着,宜萱瞧着眼熟,依稀是伺候郑老太太许多年的忠仆了,不过姓甚名谁宜萱倒是忘了。
围子床上挂着半旧不新的蓝缎帐子,床上躺着的人自然是郑老太太无疑了。她身上已经穿戴整齐体面,满是皱纹的老脸比记忆说瘦多了,堪称是形销骨立,鹳骨都高高耸起,可以说是面无二两肉,看样子郑老太太也是被病痛折磨得不轻!
看着她那张布满了死气的脸,暗沉沉的,有几分诡谲阴森。
宜萱面无悲切,问那哭啼啼的老嬷嬷:“勇毅候府哪里可通知了?”
那老嬷嬷哽着嗓子道:“自然是……不曾的!”
宜萱一愣,却见老嬷嬷突然抬起了头来。她脸上眼中并无半分泪意,反倒是凶狠地朝着玉簪扑来。
玉簪猝不及防,竟被这老妪扑将在地。
宜萱眼中愕然,怒斥道:“你这老奴……”宜萱训斥的话只说到一半,便瞧着床榻上枯瘦如鬼的郑老太太嗖的睁开了双眼。
那双浑浊的却满是凶光的眼睛,恶狠狠仿佛是从地狱里回来的一般。宜萱突然想到一点,观气术,观的是活人的气运,哪怕是死气,也只是只有活人脸上才会有的。这昭示着这个人快死了,若人真的死了,是不会有气运的。
郑老太太手中握着一只铜鎏金的钗子,那尖锐的闪着寒芒的钗尖便朝着宜萱扎了过来。
宜萱急忙一闪。险躲过这一刺,然而脚下穿着花盆底鞋,如此急闪,竟然脚下踉跄,一屁股坐到在地。
郑老太太咯咯笑着,笑声苍老地恍如乌鸦叫一般。她手里紧紧握着钗子,恶狠狠便要再刺过来。
而一旁玉簪被那老妪掐着脖颈,已经面色紫青,自保尚且无力,何况是来就她了,而侍卫们都等候在外头,宜萱就算是呼救也来不及了!
此刻她如何能不明白,郑老太太的确是将死之人,只不过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所以派人去公主府上报了死讯,便是为了将她引来,好取她的性命!!
郑老太太嘶吼道:“不要脸的贱妇,给我儿偿命来!!”她大吼着,面目已经狰狞如鬼魅,狠狠便将钗刺向宜萱脖颈。
是啊,纳喇星德当年的死,郑老太太怎么可能不怀疑她。只是多年来郑老太太安分度日,宜萱也没有为难她借口,一年年下来,倒是忽略了她的存在了。
可此刻宜萱摔在地上,手脚震得发麻,竟是来不及再闪转腾挪了。
但她不能死,若她没有修炼到第九重便死了,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子文了——想到这点,宜萱突然来了力气,一个翻身,只听见那钗子丝绸的呲呲声,原来这一躲避,郑老太太的钗子划破了宜萱的松花色素缎斗篷。
郑老太太既然如此气势汹汹要杀她,宜萱决计不信那只是一个寻常的钗子,以郑老太太的恨意,只怕那上头应该淬了剧毒吧?
这时候,玉簪挣命般狠狠一脚揣了出去,将掐着她脖颈的老嬷嬷踢开一旁,她嘶哑地吼叫着:“谋害公主,你们、你们不想活了吗?!”她手脚并用地趴着想要上来营救,那老嬷嬷却再度扑将上来,二人扭打做一团。
郑老太太眼中满是鬼魅般的冷笑,她抓着钗子,再度刺来。
可宜萱方才就已经翻身到了墙角,已无处可躲!!
金色的尖上依稀闪着莹紫色,直直朝着宜萱扎来。
正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窗户被哐的一声破开了,是那个方才在府门外挂白帆的三十来岁仆役,他从窗户窜了进来,粗糙的大手一把抓住了郑老太太刺向宜萱的那只枯木般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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