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弘时一起走出了慈宁宫,如今已经是春暖二月,距离三月三上巳节已经越来越近了。想到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离开垂垂老矣的母亲,和这个日渐有了帝王威严的弟弟,宜萱突然心中满满都是不舍。
临走前,她不希望额娘与弟弟为了立后的事儿,两相生分,坏了母子情分。如今,一切都得到了最好的解决。
宜萱不在乎弘时日后到底是否真的会遵守诺言,一道不对外公开的手谕而已,若他真有心反悔,就算有明文的圣旨有如何呢?他就算要反悔,那也是皇额娘百年之后的事儿了。宜萱自然不在乎。
来到养心殿,弘时的神情似乎格外疲惫,“姐姐,我此刻方知,做这个皇帝真不容易。”
宜萱对他露出了微笑,“自古帝王,没有哪个是容易的。”
弘时叹了一声,“若只是前朝的政务也就罢了,朕总能慢慢一一接手,可后宫竟也由不得顺着朕的心意来。”
宜萱柔声道:“不要怪皇额娘,她年纪大了,自然顾虑得愈发多了。”
弘时垂首,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如此持续了好长时间,忽然他抬起头来望着宜萱,“还有一件事,朕憋在心里多年了,朕没有对先帝说,也没有对皇额娘说,甚至也没有对小移说过。”
宜萱问道:“什么事?”
弘时眼里满是回忆之色,“是早年的一件事,那时候朕还只是雍王府的王子。”
宜萱豁然想到了什么,忙道:“是那次山西之行?!”——她刚穿越来的时候,弘时还是个单纯的大男孩,有些害羞的可爱男孩,但那样的性子,如何能争夺世子之位?又如何能一步步走到如今?所以,她建议汗阿玛磨练弘时,便将他送去了山西旱灾困厄之地。回来之后的弘时。果然如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冷静而赋有城府,变成了汗阿玛所希望的继承人。可那件事,成为了宜萱多年无法泯灭的愧疚。
宜萱低低一叹。弘时虽然对他零星地说过一些,但关键的内容却避开不说。宜萱也没有追问,后来便渐渐淡去了,她没想到如今弘时会重提此事。
弘时道:“姐姐知道,我为什么非杀华显不可吗?”
觉罗华显。是那个被罢免并充军宁古塔的宗室子弟,后来在弘时的要求下,子文派遣三首,暗杀了华显。
“你说过,华显折辱了你的尊严。”当日的那句话,宜萱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弘时点头,他声音渐趋低沉,“那时候我饥饿交加,找不到半分能吃的食物。,就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了华显回京述职的队伍。那对我而言,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我拼尽全力冲上去。告诉马车里头的人,我是雍王府的王子,叫他带我一起回京。可是,华显之前没有见到我,而我当时衣衫褴褛,跟那些流民没什么区别。所以华显不相信我的话,他问我饿吗?我点了头。然后他把一个油饼仍在了黄土地上,然后用叫碾碎。对我说,吃吧。”
宜萱瞪大了眼睛,望着弘时。
弘时也望着她,他说:“我吃了。当时我真想拂袖而去。但是我的肚子在叫嚣,我感觉自己完全不受控制,我就想条狗一样,趴在地上,抓起了那个被踩碎的油饼,混着泥沙一起吞进了肚子里。几乎都没有咀嚼过。”
“时儿……”宜萱喉咙有些哽咽,时隔多年,他把内心最深的秘密吐露了出来,而这个秘密是身为帝王的他最难以启齿的。
弘时笑了:“姐姐,你能再叫我‘时儿’,真是太好了。”
宜萱眼圈一红,自打弘时登基,她便改了口,再也没唤过他“时儿”。
弘时头一歪,便躺在了她的中盈了泪花,“姐姐,我现在觉得好累,当皇帝,真的好累啊。偏偏,我这些话不能对任何人说,我只能对你说。”
宜萱轻轻抚摸着的他的额头,“姐姐的时儿是最棒的,你一定能做一个好皇帝。”
半个时辰后,宜萱才轻轻将已经睡着了的弘时从自己腿上挪了下来,替他盖好被子。而宜萱的腿已经麻酥酥的了,她敲了敲腿,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养心殿。
才刚下了月台,便迎面瞧见星移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那孩子便是九阿哥永珏了。
“姐姐这是怎么了?”星移瞅着她的腿问道。
宜萱干笑了笑,她总不能说是被弘时枕着哭了那么长时间,给压得麻了,只能说:“不小心抽筋了。”
星移呆愣住了。
宜萱回头望着那巍峨的殿宇,忽然叹息着道:“星移,时儿以后就交给你照顾了。”
她这幅满语怜惜、不舍的模样,倒是叫星移惶惑不解。
宜萱又道:“他一直想给你最好的,他自己独自承受了一切,以后,多宽容他一些,对他好一些成吗?”
这般家常的话,就像是一个姐姐在嘱咐自己的弟妹一般。星移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她急忙应了是,又道:“以后我会好好照顾皇上的。”
宜萱轻轻点了点头。
可这时候星移脸色突然露出伤心之色来,“姐姐,你可知道,再过两个月,祝官女子也该生了。”
“什么?祝官女子?我记得她不是被打入冷宫了吗?”宜萱呆愕住了。
星移苦涩地笑了笑,“她被打入冷宫后没多久,便爆出有孕。毕竟怀的是皇上的血脉,所以就被重新接了出来,不过一直养在仪嫔乌拉那拉氏宫里,从不曾露面,所以姐姐才不晓得。”
宜萱脸色僵化住了,你妹的,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