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
温柔的阳光轻轻穿过树梢,斑斓的洒在地面上。被春雨拭过的天空蓝得透明,白色云朵低低挂在上面,似乎触手可及。风搓捻了柳条,携着软绵绵的絮在空中轻舞。木棉花已褪尽了绿叶,余下大把红花在枝头燃烧。似是在享受着这静好的午后,就连鸟儿也停下了叫声,安逸地闭上了眼皮。
“诚信乃为人之根本!”突如其来的声音尖锐地穿透空气,惊得树上鸟儿四散。
坐在主位的妇人眼圈泛红,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跪着的大女儿身上,“你可曾记得你应过之事?”
沉荼只觉得眼睛似是进了沙,使劲揉了揉,沉默地点头:“记得。”
“是么?”妇人凄凄然地笑,“且说来我听听?”
“不与妹妹争,不,不可调茶,不,”话说到这已是语带哽咽。晃晃头,她努力地试图将剩余的话说完,“不可,不可……”
不可不可,沉荼,不可哭!
紧了紧牙关,“不,不可……”她拼命压抑住波动的情绪,睁着红彤彤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坚持着说完,“不可痴心妄想!”
似是被她最后六个字震住了,又似是透过她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沉夫人恍惚了起来。空气中飘荡着若有似无的茶香,夹杂着清淡的木棉花甜味。一阵诡异的安静中,有风带着飘零的火红色花朵坠在地上,“啪”的一声似是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伸手摘下坠在头上的落花,他叹了口气,“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他一身白衣,似愁绪万种。
“宁才子又在吟诗了。”沉昧轻轻地整了整服饰,笑吟吟地站出来行礼,眼里波光闪闪。
听到声音,他似是被人捉了现行,有些不好意思的急忙还礼,“二小姐说笑了,不过是借他之意表己心罢了,当不得才子二字。”
“哼,”沉昧嘟了嘟嘴,“就是才子,我是说便是!”
“咳咳,”宁浮森洁白的脸上已泛起了羞涩,赶紧转移话题道,“你姐姐呢?”
“我姐?”她不耐烦地瘪嘴。
姐姐?姐姐,姐姐!每个人看到自己都在问她!
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发,她颇不在意地说,“正被母亲训话呢。”
“难道又是因为……”
“宁哥哥,”睁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她丢开手里的头发,抓着对方的白色衣角轻轻摇晃,撅着嘴撒娇,“带我去踏青玩吧!”
“呃?”轻轻的将衣角从对方手里扯出来,他有些尴尬地错开她期待的眼神,“这,不太好吧?”
“走啦,没什么不好的。”
“你姐姐她……”
姐姐她,关我什么事?!
她伸手在宁浮森背后一推,快活的在灿烂阳光里蹦来蹦去,像是条干涸已久终于遇到了水的鱼儿。
风带着阳光的温度轻柔地拂过脸盘,掠起耳边零碎德发丝稍稍飞扬起来又沉甸甸地坠下。顾不得调皮的风,右手紧紧地抓住衣襟,沉夫人呼吸急促,却仍然是抿着嘴浅笑,“你既知道不可,”阳光吻着她眼角湿润的晶莹,看得人心碎。“又为何再犯呢?”
心脏骤然一紧,沉荼咬紧嘴唇,捏紧了拳头努力控制住自己哆嗦的身体。
沉荼,你不能哭!哭了你就输了!
她用力地昂起头睁大眼睛,也不管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只直直地盯着母亲,一字一顿地说,“娘却从不肯告诉我,为,何!”
为何不可调茶,为何调茶要被说成是痴心妄想?为何,为何?为何!
沉夫人一阵晕眩,手指更是发麻到僵硬,她费劲地抬起手,指着沉荼,“你且回答我!为何再犯!”几个字似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
“娘也告诉我这是为何!”她的腰挺得笔直,“为何从小到大妹妹能够获得万千宠爱,她爱弹琴,便花大价钱请,家里零食均是甜食;她头发枯黄,不喜我乌黑长发,便让我戴帽;为何我就连最后一个小小的梦想也要被你们说成痴心妄想?”话到最后,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完的。跪在地上的身子止不住地打起抖,像是困兽最后之斗耗尽了全力,她已经泣不成声,只呜咽着喃喃自语,“这又是为何?”像是在问对方,又像是问自己,“为何,为何啊?”
沉夫人听得脸色发青,一股气不知从何而来直冲大脑。她觉得身体忽冷忽热,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她张大了嘴呼吸,她努力地想要看清楚沉荼的脸,却越来越模糊……
“夫人!”
一旁伺候的嬷嬷惊呼一声,伸出手在沉夫人背后轻拍,“大小姐真是年纪大了,留不住了,”愤怒将她的眉毛全部拧在了一起,她说话也是毫不留情面,矛头直指沉荼,“如今竟敢如此待夫人了!”说着说着眼泪就滚了下来,她轻柔的给沉夫人顺气,“夫人莫要气坏了身子。”
“我,咳、咳咳——”
“娘!”胡乱地将脸上的眼泪抹掉,沉荼飞快地站起身想要上前。
“跪下!”沉夫人总算缓过来一口气,“我还没让你起来!”艰难的扶着嬷嬷的手起身,她自嘲地笑,“活得轻松的人这一生并没太多为何。我没那么多为何,我也不希望你有太多的为何。”紧紧的攥着秦嬷嬷的手,她微微闭上了眼,“秦嬷嬷,回房吧。”
“娘!”
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叫,沉夫人停下了脚步,秦嬷嬷轻轻的拭去她脸颊滑落的泪水,就听见她疲惫的声音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