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又有不少熟客光临,多半是苏娴在凌源街拉来的。苏娴从以前就愿意在酒楼里勾搭那些有钱的食客,因为苏娴相貌妩媚那些人也愿意吹捧她,时常在一起打牙犯嘴。反正这些人苏妙一个也不认得。由着苏娴勾勾搭搭地招呼,自己回厨房去了。
如今的厨房比苏菜馆的厨房大了许多,人也多出许多,虽然各司其职。却因为杂工学徒往来穿梭显得很是忙乱。外边的客人逐渐多起来,伙计一个接一个地进来送单,厨房里的诸人又是第一次真刀真枪地合作,难免有许多不适应和不顺手。
回味在用餐高峰期时总是会积攒多余的压力,比如点单太快、洗碗太慢、杂音太多、学徒不利索、杂工像老鼠一样钻来钻去。
同喜同贵分别归在程铁和牛广手下。已经开始上灶做些简单的小菜了,学徒全部换成鸽子楼遗留下来的人,苏妙才踏进厨房就看见纯娘站在传菜台前高声道:
“七号桌清炖狮子头、松鼠桂鱼、酱汁豆腐、酒蒸田螺、核桃鸡汤!”喊完又匆匆跑出去,酒楼太大她也不太适应。
“来顺,盘子!”回味提起铁锅,回头却没看见盘子,黑着脸唤了一声。
小个子来顺才十三岁,正手忙脚乱地从储藏柜里拿蔬菜,闻声吓了一跳,匆匆忙忙地冲过来。在一排人身后蹭过去,程铁和牛广块头太大,全被冲撞了,两个人脾气都不好,做菜又是个精神紧绷的活儿,被撞了一下,把那俩人气得一边炒菜一边喝骂。来顺越发像只受惊的小猴子,点头哈腰地赔罪,抱着蔬菜一路冲到回味面前,找出方形盘放在料理台上。匆忙道:
“副厨长,盘子!”
回味回头看了一眼,脸更黑,阴森森地问:“啧。红烧鲤鱼该用什么盘子?你从前都在学什么,鸽子楼里做过学徒,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来顺越发慌乱,急忙又翻出长条盘子放上。
回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将鲤鱼平放在盘子里,把剩下的汤汁浇在上面。
来顺原来是鸽子楼的人。被苏记的人一个劲儿地训斥,这件事显然触动了原鸽子楼那一拨人的神经,赵河心里犯了抵触,却不好当场发作,颠着炒勺哼了一声,笑道:
“一个盘子,副厨长何需如此生气说那些闲话,还要拉扯上鸽子楼!”
回味自然听出他话里的敌意,鸽子楼已经倒闭了,这人也不看看工钱是从谁手里领竟然还心向鸽子楼,他不悦起来:
“我还以为鸽子楼的学徒能伶俐些,连盘子都分不清,这样笨手笨脚,也不知是被怎么教出来的,难怪鸽子楼会关门大吉!”
“你……”赵河被戳中痛处,大怒,眼睛瞪成了两个铃铛。他是鸽子楼的副厨长,因为鸽子楼倒闭续约给苏记本身就觉得屈辱,现在不仅副厨长的位置被一个年纪比他小一半的小子剥夺了,就连冷热菜总管的位置也没轮到他,心里越加恼火。
啪!
盘子碎裂声响起!
来顺在匆匆上菜中一个不小心扑通摔了个大马趴,举着的红烧鲤鱼翻过来扣在地上,盘子也碎了,酱汁落了一地,一片狼藉!
苏妙算是看出来了,来顺这小子虽是鸽子楼的学徒,怕也是菜鸟那种。
响声惊动了厨房里的所有人,全都望过来,来顺趴在地上,狼狈不堪,脸涨红,就快要哭出来了。
一双绣鞋映入眼帘,顺着粉色的裙摆向上望去,来顺浑身一颤,磕磕巴巴地叫道:
“苏、苏厨长!”
苏妙低头看着他,弯起眉眼,莞尔一笑,温声道:
“快收拾了,小心割手。”
“是、是!”来顺心一松,刚才还冰冰凉的胸口热起来,跪在地上,含着泪花手忙脚乱地收拾。
宁乐快步走进来,大声道:“竹包厢红烧鲤鱼还没好吗?客人急了!”
“红烧鲤鱼我来做,出一盘凉菜,免费赠送,请客人稍等片刻。”苏妙清脆地说着,径直走到灶台前,系上围裙。
同贵递给宁乐一盘凉菜端出去,胡大舅递过来一条收拾干净切了花刀腌制过的鲤鱼,苏妙先将整条鲤鱼下油锅,煎至两面成金黄色,烹入料酒,再依次放入松蘑丝、盐、酱油、姜片,大火烧开,改小火焖一刻多钟,再放入葱末,勾芡后加入芝麻油、胡椒粉,出锅装盘。
“来顺,端出去!”她清脆地唤了声。
正一边跑腿一边偷偷抹泪的来顺听见自己被点名,一愣,被同贵推了一下,慌忙应了一声,跑过来把红烧鲤鱼端出去。
苏妙笑眯眯地收回目光,正对上回味的眼,狐疑地问:
“怎么了?”
回味看了她一会儿,偏过头去,哼了一声。
苏妙扁扁嘴巴。
红烧鲤鱼被送上二楼的竹包厢,佟染身穿一件竹青色杭绸直裰,戴着纶巾,做书生打扮,坐在圆桌前,手里摇着一把紫檀木泼墨山水折扇。佟飞立在他身后,周诚站在圆桌一侧,望着桌上的菜肴一言不发。
“让客官久等了,这是红烧鲤鱼,这是满坛香,请客官慢用。”宁乐上了菜,转身退出去,带上门。
佟染盯着肉嫩蘑香,汁浓味美的红烧鲤鱼,又看了一眼先前送上来的清新小菜,顿了顿,呵笑了声:
“还真会做生意,除了会做菜,似乎比她爹更有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