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驶入广州车站,温叶透过车窗玻璃,看夜幕下的羊城一片万家灯火。
隔着车窗,听不到外面的喧嚣,时光也一下子遥远起来。大概车子行驶的太快,远远的望着,它们就成了一条凝固不动的星海。星子闪烁,比天上的弯月还要明亮。
广播里提醒乘客已到站的不变腔调终于响起,宋子谦拉着温叶那个分量明显变轻的行李箱,护着温叶走在后面。
周日方和那位美女姐姐道别,又寒暄着说京都见。明明是应酬话,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听着就比别人真诚、舒服。
这倒也真是一项本事,天生的商人,温叶对此深表佩服。
当双脚踏在广州车站雕刻着花纹的瓷板砖上时,温叶瞬间有种大地摇晃前行,自己依旧在火车上的错觉。
三十多个小时的车程已经在温叶的身体里留下了列车还在前行的惯性感觉,一时半刻还是消除不了的。
温叶踏出车厢的第二感觉就是,她傻透了。尤其是。看到跟在他们后面下车的美女姐姐此时一身清凉的装扮,再看看自己身上还套着的白色厚毛衣的时候。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只刚离开家乡南极洲到赤道地区探险的超厚脂肪笨企鹅,曾经黑白分明的燕尾服,在热带看来那真是神经病打扮。
温叶忍受着广州炎热的天气,鼻尖冒汗,感觉自己里面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别还没痛快地玩风景呢,她先把自己玩儿中暑了。
她转头,看了看三个男生的衬衫,瞬间羡慕。来的时候还笑话他们穿得少,现在要被他们嘲笑穿得多了。
六个人出了火车站,说起各自的行程,温叶他们几个打算去旁边的旅店休息一晚,明天坐船去海口。
这时,旁边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中年人,突然开口要送温叶他们去旅馆。
“车站附近的旅馆人员复杂,你们这些头一次出远门的人住着不安全。前面路口有我们公司的专车,我可以顺路把你们送去我知道的一家酒店。那儿价格不贵,环境也好。”
温叶对于这中年男人的突然开口颇感诧异,可细听了他说话的内容,却又高兴起来。火车站速来是三教九流聚居之地,是非没有少只有多的,他们四个一看就是等着挨宰的小肥羊。
而且,刚才温叶瞥眼间,就看到对面理发馆走出来以个穿着很是暴露又浓妆艳抹的女人拉进店里。
忘了说,车站附近,还一向是红灯区来着。
宋子谦想了想,没有拒绝。他不会这点眼力界儿都没有,以为这两人是骗子。顶多是认识自己,想跟家里搭跟线罢了。
圈子里的关系一项复杂,联系也是千丝万缕。互惠互利的事,倒是没人拒绝。
更何况,他总觉得这一路上温叶的算盘打得叮当响,他得给温叶可能已经动了的小脑筋铺条路。何况,周日方一路以来向他们推荐网站设计的意图,他也门儿清,自己不能给兄弟拆台不是。
不管这人是不是想同宋家搭线,他都不需要拒绝,给他这个长远联系的信号也好。
温叶看了看黑色轿车一个“v”加一个“w”的桑塔纳车标,再想想这中年人在火车上的表现,又开始纳闷起来。
这明明就是有钱人,怎么还跟他们广大劳动人民挤火车?
温叶现在仔细打量他,一身低调的黑西装,现在看起来,才发现是极合体的高级定制。这人五官虽然普通,通身的气质沉着而非木讷。
她越发觉得,那位美女姐姐不是他的领导,这中年人才是地位更高的那个。
可是,又有哪个员工会在领导面前毫无形象的哈哈大笑呢?
温叶越想越复杂,越想越想不通,这种除了纳闷还是纳闷的情绪,一直到进了旅,上床睡觉的时候都没消失。
轮船驶离码头,温叶望着不远处依旧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就开心起来,好像一次调皮的离家出走,或者是幻想中的千里逃亡,迤绮而浪漫。
琼州海峡,温叶细读这四字,总觉得这个“琼”字含在唇齿间,让海南无端端美好起来。
琼,赤玉也。这个字总让人联想起西王母蟠桃宴上让人只愿酩酊图一醉的琼浆玉露,或是进士及第琼林宴上拟把疏狂图一醉的意气风发,还有竹林深处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因缘际会。
温叶站在白色轮船上凭栏而望,突然就想起了张爱玲笔下的白流苏和范柳原。
一个无路可走的离婚女人同一个老于世故的寂寞男人,相逢在无人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光亮。
她甚至可以勾勒出撑着粉红底子、石绿荷叶图案油纸伞的白流苏,立在香港凄迷的雨中,期待范柳原这个身经百战的男人能给她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情。
海鸥的低唔鸣叫在耳边响起,一只灰白羽毛的海鸥停在温叶左侧的栏杆上休憩,懒懒散散的梳理羽毛,像在自家一样轻车熟路,胆大得可爱。
温叶跑去买了船家特意为游客准备的小袋鸟食,又跑回甲板上喂海鸥,看海鸟啄食,嬉戏打闹。
海风有些潮湿,还有些腥咸,打在人脸上却说不出的舒服。她觉得圆满。
好像没有闻过海边腥咸的味道,没有光脚踩在海边的白沙上,没有随波,就不算亲近过海。
温叶一向乐山乐水,对于海南岛上那椰风海日、白浪沙滩、还有黎族传说、织锦扎染,更是满心探寻地雀跃。
站在海口这座城市的港口,回身望向海岸上停着的许许多多簇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