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朱广并不生气,甚至没走多远,他居然还笑了。
因为刚才发生在堂上那一幕,好像又和他因预知历史而形成的刻板印象对上号了。不是么?刚才,不是正是一幅活脱脱的“联合讨董”缩小版?董卓还没灭呢,自己先内讧了。
袁绍这些人,若是拆开了,谁都是一方豪杰,若绑在一起,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原因其实也很简单,谁都具备领袖才能,怎么共事?
今天放过了董卓,以后再想‘弄’他就难了。
转念一想,说到底,董卓死不死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我他妈到洛阳,是来镀金的,又没指望扳倒董卓能给我个大司马大将军做!
既然不听劝,那随你们去!
大不了老子引军出走,让董卓挨个削你们,一如原有的历史轨迹一样。让他控制洛阳,挟持汉帝。哥手里握着兵,也算小有名气,往关东一跑,竖起大旗,把勤王的口号一喊,不愁没有人马!到时随便找个郡,老子要去勤王,钱粮拿出来!不给?正好!‘弄’你!
退一万步讲,自己还有幽州可回。公孙瓒不是跟刘太尉,不,大司马不和么?他早晚要反的,到时我联合各方力量办了他,还怕没有根据地?
“子昂!”
朱广一回头,见是曹‘操’追了上来。
“曹公若是来安慰我,大可不必。”朱广止步笑道。
看他还笑得出来,曹‘操’稍稍宽心,也笑道:“左右今晚肯定也不能离开你这军营,睡觉也肯定是睡不着的,咱们就披着星光散散步你觉得怎样?”
朱广抬头望一阵:“嗯,虽然没有月‘色’,少了几分朦胧的美感,但能曹公共语,定使我获益良多。”
“哈哈,子昂不俗啊。”曹‘操’大笑。其实,当他在濮阳见自己第一面,说出“父母且不归,何言子与妻”时,自己就应该知道,这不是寻常之辈。
两人并肩走着,不时有将士从他们身边经过,也不打扰。
“本初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子昂不要多心。相信你也看得出来,他确实,惊着了。”
朱广漫不经心:“这倒没什么,主意本是我献的,如今出了事,自然也该我担着。只是,袁将军不给我担责补救的机会。”
曹‘操’握着刀柄,叹道:“本初与我相‘交’多年,这个人什么都好,有学识,有才干,忠义正直,‘胸’怀大志,又能折节下士。只是,有时候好谋而无断。”
朱广轻笑道:“这话,曹公为何不直接向袁公讲?”
“本初还有个习惯,好面子。”
“忠言逆耳,能面刺己过的,才是真朋友。”
“呵呵。”曹‘操’笑一声,岔开了话题。“如今公然翻脸,董卓必不肯善罢甘休,依子昂之见,如之奈何啊?”
朱广也忍不住叹一声:“现在就不要再想杀董卓了,想想怎么自保。”
曹‘操’脚下一滞:“至于么?”
“但愿不会。”朱广也停下来。“以董卓的‘性’格,他一旦得势,必然高举屠刀,不知道多少人头要落地,招谁惹谁了?”
曹‘操’审视着他:“子昂还有一颗仁心。”
“谈不上,我倒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只是这些年走得远,看得多。我说句难听的,似你我等辈,让人一刀杀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但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终其一生只求免于饥饿寒冷,不争权,不夺利,不作恶,却只因生在‘乱’世,便连条狗也不如。”
曹‘操’思量片刻,淡然道:“这就是命。”
“命?”朱广直视着他。“注定的?”
“自然是上天注定的。”
“呵呵,曹公也知道?我家只是云中豪强,还是衰败的豪强。按说我这种出身,在州郡谋个差事就不错了,可什么我现在站在洛阳?跟出身豪‘门’,官拜执金吾的你说话?”
曹‘操’点点头:“英雄虽然不问出身,但只有敢于抗争的人才能改变命运。你十几岁就敢带着同乡少年南下助剿;十几岁就敢率领一城军民抗击恶贼;十几岁就敢出使塞外独面胡夷;十几岁就敢从幽州……”
“二十。”“二十岁就敢从幽州军率军远道勤王!所以,你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而天下更多的是庸庸碌碌,逆来顺受的人,他们的命是掌握在别人手里。生杀予夺,全不由己。他们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要求公道,只能由我们这种人去替他们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