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洛阳。
王允顶着两个黑眼圈出了家‘门’,背后,家人互相搀扶着,奴仆们则拎着大包小包,抬着箱子。一溜马车就留在‘门’外街上,但把守的全是西凉士卒。
洛阳事变发生时,他已经上任司隶校尉,没能跑掉。
在西凉军急躁的催促下登车时,他才发现,整条街上每家每户都作着同样的事情。他家还算好的,因为斗过十常‘侍’名声不错,再加上官爵也还过得去,所以士兵对他还算客气。没看见那边的大鸿胪么?帽子都被打飞了,申辩几句,又挨一耳光,‘抽’得嘴角流血……
马车极其缓慢地行走在洛阳的市里坊间,家人都掀起车帘朝外张望。王子师却闭着眼睛,可耳中不时传来军士的呼喝,百姓的哭闹,‘混’杂着跑步声,马蹄声,折磨得他痛苦不已。
出城‘门’时,他看到了吕布。套着‘精’美的铠甲,拄着一丈多长的铁戟,头盔上‘插’着两支雉翎,很威武。一匹火红的宝马就在身边,他不时抚‘摸’着马脖子,很亲昵。而在其身后,如林的骑兵正监视着撤离洛阳的车队。
没多久,王允就在押送下到达了指定的朝廷官员集结地。所有没能逃走的公卿大臣都在这儿了。尽管没说不许他们‘交’流,但这些人很少说话。大家相顾无言,还有人默默垂泪。
天子和陈留王被救走的消息,已经在官员们之间传开了,这是唯一让王允觉得欣慰的事情。他很庆幸,当初向大将军何进推荐了朱子昂。
人群‘骚’动起来,几乎所有官员都震惊地望着洛阳城,那腾起的滚滚浓烟似乎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
一名佩着银印青绶的官员突然发疯似的扑向了洛阳方向,哭喊着:“一百六十五年的基业啊!”
押送的士卒很快撵了上去,将他扑翻在地。可这须发‘花’的的老臣竟顶着雨点般落下的拳脚,继续向前爬行。大臣们不忍直视,都侧过了头。
王允将牙一咬,快步窜上前去,大吼道:“他是大司农!你们怎么能如此残暴地对待国家大臣!”
眼前黑影一闪,他被一拳打翻在地,随后来的一脚痛得他几乎昏过去。眼看叔父忍受着拳打脚踢,双目赤红的王凌一把‘抽’出了佩刀!却被婶婶死死拉住!
身跨赤兔宝马的吕布风驰而来。当他发现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大臣是王允时,或许是因为并州同乡的缘故,制止了行凶的将士。
王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艰难地扶起昏死的大司农,踉跄地走了回去。吕布一直目视着他,一阵后,将手往前一招:“出发。”
车马西去,人还东望。
洛阳,自光武帝定都在此,重续汉柞以后,历一百六十五年。此刻,熊熊大火烧遍全城,滚滚浓烟遮蔽半空。
多少官民,目睹着这后汉历史上最悲惨的一刻,流下了泪水。大臣们悲的是国,百姓们哭的是家……
行朝,邺城。
身披御赐的铠甲,手握祖父遗留的宝刀,左将军朱广神情凝重,行‘色’匆匆。背后,张辽、高顺、陈忠、吴式、赵云、徐晃诸将紧紧相随,铠甲兵器,铿锵作响。
堂上,天子愕然,大将军无语,公卿大臣们垂首丧气。一名官员正以低沉的语调朗读着右将军袁绍的奏表。
“董贼又收诸富室,以罪恶诛之,没入其物财,死者不可胜计。二月,挟太后,百官西迁,驱余民数百万口,步骑驱蹙,更相蹈藉,饥饿寇掠,积尸盈路。悉烧宫庙、官府、民宅,二百里内,室屋‘荡’尽,无复‘鸡’犬。又遣吕布发诸帝陵寝及公卿以下冢墓,收其珍宝……”
朱广刚进去,就听到大将军刘虞嘶声道:“别念了,别念了……”这位汉室忠臣,此刻已然泪流满面。
岂止是他,自袁隗以下,大臣们都默然垂泪。
朱广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他体会不到大臣们这种心情。太后百官被迫西迁,都城宗庙俱遭焚毁,洛阳周边二百里内被扫‘荡’一空,几百万的人口被残暴的军队驱赶着背井离乡!尤其让这些汉室大臣们难以接受的是,董卓暴虐活人也就罢了,居然连地下长眠的亡灵也不放过!
这一切,于大臣来说,是对他们信仰的残暴蹂躏!当一个人的信仰被摧毁时,那种痛苦是无法言说的……
便是堂上少不更时的汉帝,闻听太后西迁,祖宗陵墓被挖掘时,也不禁痛哭失声。
虽然很看不惯一群大老爷们哭得稀里哗啦,但朱广还是默默地立在堂下。直到太傅袁隗拿衣角拭去眼泪,哽咽道:“陛下,大将军,董贼丧心病狂,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臣请发南北王师,长驱关中!斩董贼传首四方!”
他一带头,堂上顿时炸开锅。大臣们泣血进言,纷纷表示出兵讨伐!
或许是习惯使然,这些人纵然在震惊盛怒之际,说话仍旧引经据典,听得朱广头疼。大步上前,声震明堂!
“陛下,大将军,各地勤王之军已经集结完毕!臣朱广,请天子诏,率王师以伐不臣!”
他长年修习,底气十足,此时咆哮出声,可谓振聋发聩!年少的天子,从他威严的声音和提拔的身形上感受到了一些安定,而大将军刘虞则从他果决的面庞上看到了一丝希望!
汉光熹二年二月中旬,大司马大将军,督北方四州事刘虞以天子名义发布诏书,命左将军朱广,右将军袁绍,分统南北王师西进,讨伐董卓,迎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