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那坍塌的青石方砖,若不是那碎落的瓦片,若不是孤零零站在殿前的阿坤,众人皆要以为,方才一切不过是幻境。
江瑟瑟眨眨眼,看一眼湛蓝天空上璀璨的金龙,看一眼朝阳殿前干干净净的地面,再看一眼远处台阶下的阿坤,飞快地跑下了台阶。
龙二爷也跑了过去。
一家三口扑在一处,都有点劫后余生的感觉。
阿坤眼中含泪,强忍着酸楚,低声道:“我……是我害了巫族……”
这句话的含义,恐怕也只有龙二爷能听懂。若二十年前,阿坤不偷下兰桑谷,不遇到龙二爷,或许这天下根本不会改变。
什么巫族出,天机易,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她一力促成。
阿坤黯然。
江瑟瑟下意识回头,晏璎站在层层台阶之上,正温柔如水的看着她。
他的目光很冷清,冷清的像是西南边境凌云峰上的清冽甘泉,他的目光很温柔,温柔的像是丹莱州流云山上松涛云海,他的目光很深邃,深邃的像是那年那月那夜东文庙上的朦胧月光。
这种感觉,似初识那一日,他站在溪水边不经意回头的一刹。
似乎,仍是那个光风霁月的美男子,仍是那个带着慵懒,带着甘冽,带着一丝玩味低声唤出“刺客”的飘逸古人。
江瑟瑟的心,一瞬狂跳。
……
江瑟瑟的大婚,就在这样的腥风血雨中结束。巨龙和鳌螭都现了真身,且鳌国朝臣大约都知晓,巨龙乃晏璎的神兽。
而鳌螭,怎么看怎么像是巨龙的神兽。
神兽也可以有神兽么?
众人不大明白,但却不敢质疑。
江瑟瑟穿着嫁衣,站在凤藻宫寝殿中,倏地从内往外推开了面前的菱花窗。
菱花窗打开,窗外的雨雾扑面而来,清凉的让人心旷神怡。
白日还好好的天气,真不知夜间为何竟下了雨。晏璎还未归来,大约是被朝臣缠住,在御花园中饮宴。
江瑟瑟不必饮宴,但也不愿等在这里。今夜要发生什么,她只要用脚趾头想一想都能明白。所以,她不愿意等在这里。
开玩笑,一时间让她跟晏璎那个啥,还真是有些不自在。特别是今日大殿之上,晏璎竟驱使巨龙灭了巫族人。
便是魔乙,也被拍扁成肉泥,实在是让人遗憾。
再怎么说,魔乙也是阿惢青梅竹马的小伙伴,也是巫族的族长。晏璎,这是根本不把整个巫族放在眼里啊。
娘家无人,未来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江瑟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开溜。
先溜到白梅落璎躲起来,躲过今晚再说。
江瑟瑟脸一红,心头忍不住又是一跳。晏璎待会儿喝完酒回来,若是没能看到新娘子,该不会的气得冒烟罢?
江瑟瑟嘻嘻一笑,反正不愿意让他得逞。
她下定了决心,望着菱花窗外的细雨蒙蒙,忍不住提起拖曳的裙摆,跳出了花窗。
跳窗站定,廊下一团漆黑,也不知是谁连个灯也不点。江瑟瑟蹙眉,便见蒙蒙细雨中,站着三尺高呆萌的鳌螭,正鼓着一双眼睛看着她。
江瑟瑟一见它,便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轻斥道:“杀人的时候可不见你爪软,这会儿跑来找我做什么?”
她眨眨眼,从鳌螭的角度望进凤藻宫,正好看见窗内的一张殷红大床。
大床?
今夜乃她和晏璎的大婚之夜,鳌螭好死不死正站在这里,难道是为了等她和晏璎都睡下,偷偷打开菱花窗看个仔细?
江瑟瑟愈想愈有道理,低头去看鳌螭,鳌螭正迈着胖腿跑得飞快。
那模样,无论怎么看都是做了亏心事,被人抓个现行的姿态。
江瑟瑟眨眨眼,提着裙摆追得飞快。
“鳌螭,你给我站住,你这个小坏蛋,你别跑……”
一人一路追,一兽一路跑,可惜了江瑟瑟,没能看清寝殿外黑暗中藏匿的一抹璀璨金甲。
说好了,二兽都在窗外偷看,怎么江瑟瑟偏生只逮住了鳌螭,却没能发现某只小龙?鳌螭的心头大约是奔过了一万只草泥马。
有苦,无处诉说。
细雨蒙蒙,江瑟瑟一路追着鳌螭跑进了御花园。不过是小半个时辰,竟穿越御花园繁盛之地,到得御花园偏僻之处。
要说偏僻,御花园再没有比白梅落璎更偏僻的地方了。
所以,鳌螭呼哧呼哧跑了半晌,就发现它跑到了白梅落璎的院墙之外。鳌螭眨眨眼,冲着江瑟瑟呜呜叫唤两声,倏地闪身,没了踪影。
江瑟瑟站在云杉树林中,望着湿漉漉的林下草地,望着院内参天入云的白梅老树,提着裙摆推开了朱漆院门。
早说了要躲到这里来,这一下倒也省了不少力气。
江瑟瑟嘟囔几句,踏入了黎棠花海中。
幽香扑鼻,雨雾蒙蒙,江瑟瑟站在黑漆漆的静寂院落中,心头总算是踏实了一些。
当皇后?
长这么大,别说是当皇后,就是嫁入豪门这样的事情她都没想过。突然一下,要嫁一个天下间最优秀的男人,要嫁一个皇帝,她还有些忐忑不安。
既是不安,这洞房花烛夜便显得有些恐怖。
江瑟瑟脑子转了三秒,已被自己的弯弯绕绕转晕了。她眨眨眼,叹息一声,转过身往花厅走去。下着雨,总要躲一躲才好。万幸,结婚前她一直住在白梅落璎,也算有个小小的私密归宿。
江瑟瑟正窃喜,冷不丁,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