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看她从书架拿起一本书,翻看,又拿起一本书,翻看,终于鼓足了勇气,低声道:“上午,是不该去摘花的——”
她停止了动作,却没有回头。
“白颜都告诉我了,你为什么会定那样的规矩,”他继续说:“每一朵梨花都有自己的命运,每一次开放都是竭尽心力、来之不易的,让它应花期而开,随季节而落,合自己的悲喜,寻自己的归宿。芳华枝头,零落归土,不要去打扰它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爱花。”
她闻言,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他一眼。
“可是,今天因为我的无知,已经摧残了它们。”他望一眼瓷瓶里插着的梨花,言语中透出悔意:“真正的爱花,就应该予以尊重,而不是亵玩。它们,应该是无忧无虑地开放在枝头,我,打扰了它们的生活,确实不该。”
“若愚哥哥言重了,它们,也许命运就是这样,注定要被人摘下,放入瓷瓶,”她反过来宽慰他:“这么好看的瓷瓶,有你这份心意,它们还不至于太委屈,比起零落成泥碾为尘,倒也是幸事。”
他自嘲地笑笑,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
“我选好了,就借这些。”梨容抱起书,说:“打扰了,我尽量少来。”
“不打扰,不打扰,”他嘿嘿一笑:“你可以常来。”
梨容轻轻点点头,迈出门槛。
“我来帮你拿吧。”他伸手去接她手里的书,她想避让,牵扯之中,他无意地,就抓住了她的手,只一瞬间,她就象被针刺到了一搬,猛地缩手,而他,也马上意识到了不妥,仓促之中,慌忙缩手,书,哗啦一下,全掉到了地上——
她盯着地上的一堆书,脸,刷地红了。
他一下,紧张起来。
两下无言好久。
她勾着头,蹲下去,将书拾起,抱在怀里,默默地朝外走。
他还想帮她拿书,却不敢贸然行事,傻站着,眼看着,梨容走远。
“梨容!”他突然大声地唤她,她停住脚步,不曾回头,他说:“你定的规矩依然算数,这园子里的梨花我再不会摘了——”
她静静地听了,虽然仍旧是没有回头,但一丝微笑,轻轻浅浅地浮现在了嘴边上。
白颜匆匆提了水壶进来,小姐已经不见,若愚站在庭院里、梨树下发呆。
“嗨!”她推推若愚,见他脸色不对,嗔怪道:“你是不是又跟小姐闹起来了?”
他脸色一板,不悦道:“你怎么才回来?”
“烧水不要时间的,少爷!”白颜虎起脸:“你又刁难小姐了?!”
“去你的。”他一转身,不理她了。
“少爷,”白颜见他真的发脾气了,以为他又跟梨容起了争端,正怀着一肚子气,便不敢再乱开玩笑,小声解释道:“我已经尽快了,一路跑过来的,不敢耽误。”
“行了,下去吧。”他不耐烦地支开她。
白颜无可奈何地瘪瘪嘴,下去了。
他心烦意乱地把自己甩到床上,横呈着,任思绪乱飞。
我怎么会如此慌乱,以后要如何跟梨容相见,才不至于尴尬?她大概在认为我小人得志的同时,又误会我是个居心不良的色鬼而更瞧不起我罢。
“少爷,有客找!”白颜探头进来。
梨容?!
他一跃而起,扬声道:“快请!”
只听见白颜嘻嘻的笑声,定睛一看,母亲,已经站在了床头。
“娘。”他其实挺失望的,又不敢表露出来,生怕让母亲看出端倪。
陈夫人支开白颜,才责怪地看儿子一眼,说:“上午的事,我去找过梨容了,”她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娘替你给她道过歉了。”
若愚脸色一变:“为什么?”
“人家才是谢家的小姐,你不过是一个客人,还是死性不改,硬要强出头,”陈夫人叹息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愚,你也该懂事了。”
“是叔父做的主,我又没把她怎么样!”他提高了音量。
“人家当然只能管教自己的孩子,所以你才更要学会见好就收,不要老是让娘为你担心。若是惹恼了谢家小姐,非要撕破脸皮,我们孤儿寡母,无亲无故,要到哪里去安生?!”陈夫人说着,落下泪来。
“你为什么要去跟她道歉?虽然我们寄人篱下,但你好歹也是长辈。”他见母亲难过,心里也不好受。
“娘还不是为了你,”陈夫人忧虑地说:“你叔父让她当众丢了面子,我就该给她个面子,免得人家对你积怨。”
他低头想了想,忽然问:“你去道歉,她什么态度?”
“她态度当然是好,人家是官宦家的小姐,自然深谙做足面子的道理,哪象你,一根肠子通到底,总是吃足了亏,才知道悔改。”陈夫人又是一声长叹:“你要老是这么惹事,娘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态度当然是好?娘为什么要强调,是怕我再跟她过不去?看娘的表情,一定是谢梨容给了她好受,我闯下的祸,为什么要娘帮我承担?他心里充满了自责,却对自己所犯的错误一点也不后悔。
“娘,你要是不痛快,我们走好了!”他冲动地说。
“走?走到哪里去?”陈夫人黯然地摇摇头:“娘现在,只能指望你高中恩科,另立门户了。在此之前,就是再苦再难,娘也要熬。”
闻言,他沉默了。
现时,只能是留在谢家,也只有谢家这样的条件,可以让他心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