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贵妃入宫时只是贵人,如今俨然皇后之下第一人,绝非偶然得之。看似活跃气氛的几句话,其实正合着太后的心意。本来按着宫廷礼仪,觐见上位者之时,有专门的司礼太监在旁唱名。这些司礼太监都是经过专门培训的,每次宫廷活动之前也要做足准备,绝不会弄错。但是如此一来,千篇一律的礼拜,单调而无用。
如今安排成行礼之人自行报名,别看只是简单的一两句,已是将各人的定力大小,声调高低,行动仪态尽数表现无遗。
按梅清观察,今日在座闺秀大抵两种,一是前两年因故未参选秀女的,譬如张之瑜便是之前因病未能参加,这些女子大多年纪偏大,无论如何也有十六七岁了,自然也成熟些;另外就是一些这两年刚及笄的,都还是一团孩子气。
待大家都行了礼,谭贵妃带头说着闲话,气氛渐次热烈起来,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为何来,谁也不肯放过这在太后及众人面前表现的机会,各人抓着话头儿只管奉承太后,说笑逗趣儿者有之,小意奉承者有之,卖弄天真者有之,故作娇憨者也不少。
梅清极少说话,只管竖起耳朵仔细听,张大眼睛认真看,倒是越觉得有趣起来。
这些闺秀们固然是冲着靖王妃的位子来的,只是位子只有一个,候选却有许多,自然有心思活络的将主意打到别处去。今日来的这许多皇子,撇开身有残疾的五皇子贤王不说,二皇子理王,六皇子安王都是继承大统的热门人选,而四皇子平王做为有名儿的闲散王爷,能成为其侧妃也是极安稳的荣华。
男宾的座位设在稍远之处,并不似几位妃嫔和闺秀们围在太后周围,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和闺秀们的互动,其实在大昌皇族以及大昌勋贵子弟和贵女们的交往还是比较自由的。有意思的是男宾们的目光有意无意似乎都飘向宜妃方向去了,连宝哥儿这样半大的孩子也几乎目不转睛地看向宜妃,或者,也许是她身后的宫女,据说宝哥儿的相好柳青。
梅清也观察了一番皇子们。
理王周宏依然一副正经的样子,偶尔看她两眼,意味不明。
平王周显穿了一身紫金袍子,上头用金线绣了许多图样,远远地看不清楚纹理,头上带着黄金冠,整个儿人看着金灿灿的,不枉他的纨绔名头。
贤王周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右手放在桌下,左手在桌上一直百无聊赖地玩着一只鼻烟壶。
安王周琰心情很好,妙语连珠,连着说了两个笑话,逗得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说笑了一阵,项静妃笑道:“如今距午膳还有些时辰,老祖宗何不让妹妹们陪着去花园里逛逛,大家也好松范松范。”
太后点头道:“正好哀家顶了个诗会的名头,咱们且先定个题目,大家伙儿一边儿逛一边儿想,待会儿回来就好写了来,大家品评品评,也风雅一回。”
众人登时精神一振,等着太后出题。
谁知太后慢吞吞思谋了半日,竟转头去看谭贵妃。
谭贵妃忙忙笑道:“老祖宗快别往我这儿看,这诗啊词啊的,我可是不在行。”
太后笑道:“谁又是诗人不成,今日偏要你出题。”
谭贵妃故意捧着腮想了一回,方道:“今日是春分,便以“春”为题如何?”
“烂俗!”太后点评了两个字,然后却又道:“越是这等用的烂了的,才越是难做,便是这个吧,让她们为难去!”
众人自然只能凑趣说好,一时簇拥着太后下楼,四下闲逛起来。
御花园甚大,一行几十人下去,倒也不会拥挤,除了几位有意讨好太后的,其他人渐渐分散开去,梅清也落在了后头。
陈娟一直规规矩矩地跟着,偶尔帮她递个帕子什么的,十分本分。如今见周围没什么人了,方低声笑道:“这次跟妹妹出来实在长了见识,原天家气象是如此这般。”
梅清也低声道:“看着花团锦簇,其实底下水深着呢,二姐姐千万小心,不要大意。”
刚说了两句话,忽听“扑”的一声,忙扭头看时,却是一只梅花鹿跳了出来,显然年纪尚幼,头上只有短短的两只小角。
虽说节气到了春分,其实御花园里也还没什么花卉,耐寒的松柏修剪得十分整齐,西府海棠已隐隐透出春意来,清扫的十分干净的路边沿阶草倒长得茂盛。那小鹿也不知那里来的,低头只管啃草皮。
陈娟大奇,伸手去摸那小鹿的头,问道:“这小马当真可爱,怎的头上还有角?”鹿儿显然是驯养熟的,并不躲避。
梅清笑道:“二姐姐你怎么指鹿为马,这是梅花鹿,你看它身上的花纹,可不像梅花么?”说着一时好玩儿也蹲身下去摸那小鹿。
“原来你还知道指鹿为马。”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梅清和陈娟忙起身看时,却是五皇子周启。
梅清草草行了个礼,算是打了招呼,便想转身走开。俗话说听话听音儿,从前和五皇子素未谋面,可听他说话的语气显然没有什么善意,还是赶紧避开为妙。
“你急着走什么?”周启的声音仍旧是冷冷的,还带上了几分嘲讽,“不是说你很会说话的么?怎么见了本王倒跑得比兔子还快了?”
梅清只得停下来,回身打量了周启一番,自己又没得罪过他,用得着这样说话吗?
周启倒没有继续说话,只乜斜着眼睛上上下下在梅清身上扫来扫去。
梅清不由心中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