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夜空的云层压得很低,罩在重兵把守的小院上,像一层厚重的棉絮。
周围一片死寂。
过了一会儿,院外响起错落的脚步声,士兵们正在换防。被替下的一队士兵打着呵欠埋怨对方来的太晚,来接替的士兵也因为中途起床而对这份差事颇不情愿。
赵玫躲在门后,眼神清明,听那些声音,嘴角扯了扯。
这可是代表着王都最高级别军事力量的都卫军,竟然这般懈怠。难怪之前诸侯在王都门前打的起劲时,这帮人只敢躲在王都里,龟缩不出。
就在士兵们各自心怀不满睡意沉重的一霎,没有人注意到被包围的密不透风的小院内飘起了一阵青烟,眨眼间就融入了夜云之中。
赵玫身着紧身黑衣,干净利落的从房顶的天窗腾飞至院外的大槐树的树顶,明明极快的速度,却如同一片黑羽般轻柔。
她站在树上,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
根据尚若恒的描述,廷尉府中的西北角,挂着白色灯笼的门房就是停尸间所在的小院,她这个小院在中庭偏北的位置,一眼就看到了随风飘荡的两个白灯笼,在黑暗中,像一对森然的眼。
她看清路线,算准落脚的地方,从树上轻悠悠的落下,就地一滚,便隐入墙边的阴影中。
一路潜行来到停尸间所在的小院旁,赵玫直接翻墙而入,门房里正在打瞌睡的老头好梦正酣,并不知道这个向来令人避讳的地方,会在深夜迎来不速之客。
院子里光秃秃的,没有植物,只有稀稀拉拉的杂草,停尸间里透出了微微灯光,赵玫在门外听了很久,并没有异样的声音,这才轻轻推开门,迅速闪进门里。
进门一看,里面要比陈旧的外观考究的多,不在装饰,而在整个房间为存放尸体着实下了不少功夫。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四周镶嵌着黑曜石,都是性寒的石头,周围还放置着一圈冰盆,寒意逼人,赵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扫了一圈,房间内十分空旷,足足有半个篮球场大小,左右两边分别整齐的摆放着三排三列木制长凳,两两并拢,用来放尸体的板床。左侧的长凳上放了几具尸体,右侧只放了一具,旁边正燃着一盏油灯,刚刚透出的灯光正是来自于它。
赵玫也才想起来,山海大陆似乎有给新死的人点上长明灯的习俗,这灯要连续点十二个时辰,用来给魂灵照明方向。
那么右边的那具应该就是杜承平了。
赵玫缓缓走过去,来到杜承平旁边时,空气的波动仍让油灯的火苗微微摇晃,投在墙上平静的影子也微微波动,?人得紧。
赵玫脸上却是一派平静和肃穆,死者已矣,若不是万不得已,她并不想来干扰这份宁静。二十多年前,她对着一具具尸体,是为了解开死亡之谜,将凶手绳之于法;如今她对着杜承平,只想还自己的清白。
她微微躬身对着杜承平行了一礼,这才蹲下身,缓缓掀开尸体上覆着的白布,这一刻,她恍然错觉回到二十多年前,变回了还是一名普通法医的自己。
距离事发已过了六个时辰,尸体已经完全僵硬,赵玫先后察看了他的瞳孔、面部、脖颈和露在外面的肢体部分,腹部上的伤口处涌出的血液已经凝固,赵玫没再多看,初步看来,似乎没有别的伤口,可是赵玫已经有了答案。
眼睑结膜下有点状出血,鼻子有些塌陷有软骨骨折现象,四肢端有紫红色尸斑……典型的窒息死亡的特征,只是脸色有些不对。
她盯着那稍显苍白的脸和唇色,觉得有些奇怪,看了半天,她伸出手,拿出丝巾包住指尖,用手指甲轻轻一刮,果然在脸上刮出一点白色膏状的东西,她凑近灯光研究半天,恍然大悟,原来是有人用女子化妆用的珍珠粉和胭脂遮盖了他原本应该发紫的脸和唇。
此刻杜承平煞白的脸上,被赵玫抠去一小块粉膏的皮肤,果然透着紫黑色,像一块突兀而诡异的斑。
赵玫轻轻一叹,便盖上了白布。
此行的目的达到,她松了一口气,心情却越发沉重了些。
幕后的黑手,居然不惜以一条人命来嫁祸于她……
她径直走回门口,随意的瞟了下另一边的几具尸体,据尚若恒说,这里停放的都是些牢中死亡的囚犯或者无人认领的无名尸体,可能是犯了职业病,她竟鬼使神差的走过去,掀开白布,一个个的查探死因。
病死的,老死的,还有饿死的……都被她一眼看出,应该都是牢里的囚犯或者是难民之类,只有最后一具尸体,引起了赵玫的注意。
这具尸体是名男子,被一剑封喉,明显的谋杀,但是因为脸部被划伤的严重,根本不辨面容,或许最近也没有匹配的失踪案件,所以成了无名尸体暂时存放在这里。
赵玫粗略估计,这人已经死了十来天,虽然放了防腐粉,却已经腐化严重,尤其是这样炎热的天气,若是过了十天再无人认领,那便只能由衙门自行处置了。
赵玫不免又唏嘘一番,人命微贱,横死之人也不一定能够伸冤,而她自己陷入的困局,也令人捉摸不透。
她正准备掩上白布,突然发现男子紧握的手里似乎捏着什么,她没有使劲去掰,只是轻敲男子的手腕,手心竟然自己打开,露出一枚玉戒,赵玫盯着那白中泛绿的玉戒,跟男子一身布衣装扮完全不搭,要么是凶手的,要么是别有隐情。
她想了想,用丝巾把玉戒包了起来,才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