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宋文渊笑起来,“不过我也不是很在乎。”他揉揉康天真的头发,在心里想:我并不在意什么父母什么亲情,早已经失去的东西没有强求的必要,从此之后,只要有你陪在身边,就够了。
人只要一忙起来,时间就会快得不可想象,宋文渊又在装修新店、又在四处看房,还能抽出时间将黄兴运的寿宴安排得妥妥当当。
寿宴毕竟不是小事,黄兴运一大早穿戴整齐,坐进车中,他特意将花白的头发染回黑色,看上去年轻了许多,其实他只有五十岁,却在丧妻失子的打击下蹉跎得仿佛古稀老人。
宋文渊开着车,“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师今天看上去容光焕发。”
黄兴运摆摆手,自嘲道,“年过半百,正如日头西沉,算什么喜事。”
“哪一天的日头不会西沉?”宋文渊和气地笑道,“傍晚还能有夕阳红呢。”
“哈哈哈,”黄兴运大笑着捋了捋头发,“你这孩子……生在宋家真是可惜了,你要是我的孩子,以你的天赋和我的栽培,现在早已是古玩行里的头一份儿了,比当年的孔信要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定不会像你父亲那样,吃喝嫖赌、坑蒙拐骗,到处给儿子添晦气。”
宋文渊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猛地攥紧,指骨处泛出白色,他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后座那得意忘形的老人,他温和地笑起来,寒潭一般的双眸却一片冷漠,淡淡道,“是我没有福气。”
“是我没有福气啊,”黄兴运长叹一声气,“曾经我也有你这样优秀的儿子,琅轩……我的琅轩……那样惊才绝艳的孩子……谁曾想竟然……唉……”
车子停在路口等红灯,宋文渊漠然地看着前方,随口问道,“你和师母都是才华横溢的人,琅轩哥自然不会差,而我爸爸是个酒鬼,妈妈在我12岁就失踪……老师,你对我妈妈还有印象吗?”
“你妈妈当年……”黄兴运想了一会儿,唏嘘,“她可是有名的才女,一手蝇头小楷端正秀丽,花鸟鱼虫无一不精,和你父亲是郎才女貌,可惜,世事无常……”
宋文渊问,“你知道她当年那件事情的细节吗?”
“还提这些往事做什么,”黄兴运伤感地说,“其实,若要追究,当年的事情我也有责任,如果那晚我一直陪在你父亲身边,他就不会被坏人利用,签下那张十五万的借据,也就不会回家打你妈妈,直接导致她的离家出走,文渊,我对不起你。”
宋文渊喉咙口一阵恶心,他深吸一口气,将胸口的郁卒硬生生咽下去,深情道,“你不需要道歉,老师,我知道爸爸是什么样的为人,也一直都明白你的光明磊落,这事不能怪你。”
黄兴运叹气,“唉,你妈妈那样贤惠温柔的女人,是你父亲不懂得珍惜。”
“不知道妈妈现在怎么样了,离开了我们父子,她有没有过得平安喜乐,”宋文渊感慨,“归根究底,还是我爸没有用,不能明辨忠奸,在十年前,十五万可不是个小数字,听我爷爷说,当年多亏老师你伸出援手。”
“哪里,哪里,”黄兴运微笑着自谦,“我和你父亲是发小,断然不能见死不救,你爷爷拿了家传的古画来找我,虽然我自己财政也很紧张,但依然拿出大半身家,买了那幅画,助你爸爸躲过一劫。”
宋文渊一愣,“买?”
“嗯?”黄兴运慈爱地看着他,“怎么了?”
“当年签的不是借贷合同吗?”宋文渊问,“我爷爷以古画抵押,借款十五万……”
“当然不是,”黄兴运斩钉截铁地说,“当时宋家早已没落,你爷爷能力有限,你父亲更是游手好闲,哪里去挣十五万来赎回古画?这笔交易不管签什么合同,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车子停在酒店门口,穿着制服的门童过来帮忙泊车,宋文渊下车,抬头望了望恢弘的大厦,瞥了身侧的老人,淡淡道,“所以你才放心地送古画上了国外拍场,是吗?”
黄兴运的和颜悦色彻底用尽,他不悦地质问宋文渊,“你到底在怀疑什么?文渊,你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徒弟,我为人怎样,你该心中有数,就凭我和你父亲这样过硬的交情,你也不该为了那些不负责任的道听途说,前来怀疑真正关心你的人。”
宋文渊一脸惭愧地说,“我太不懂事了,老师,今天说了这些混账话,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虽然在门口发生了不愉快的争吵,但当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餐厅时,俨然又是那对教科书式的模范师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