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那日,若说特别,不外乎下了一场倾盆的大雨。幽深古巷有一个人撑伞挡在他面前,问的第一句话奇怪莫名,“方才那女子是谁?”
她便是他日后心尖尖上的人,茶昕。
起初是他先看见她的,那个时候泛着青蒙蒙色泽的古朴巷中,她撑着伞,神色悠远而宁静。恍似这世间空灵,不曾有一物确然落在她眼底心中。但翩然回眸眼中神采却有了轻微变化,好似从天边拉回,由远及近,落定在他面前,自悠远变作温暖和泽。
这样的微末改变也清晰的印在他眼中。
茶昕自然的熟稔,将伞渡来,宣称着要送他回家,又拿一条凭空而来的披肩将他裹着。从何凭空而来,这谎言圆得并不漂亮,像是觉着笃定便会引人相信一般。认真道,“有的,你没有注意到罢。”
他不在意她有多奇怪,沥沥雨幕下只记得她眸底掌心的温度,温温软软或是正好,深刻得紧紧记着她会再来的承诺。
可茶昕并未再来,一年一月又二十日,经由苏雨的误打误撞才再见着她。
她虽将他认出却盛着一脸淡然且没心没肺的笑,并无多少歉意。
这就好似相约见面,一人在大雨滂沱中苦苦等待,另一人却兀自安逸在家中倒头大睡,末了再见面时还缅着万事皆不知的表情,叫人心中凉透了一截。
那个时候,他等着茶昕,仿佛等着一份救赎,凄风冷雨中唯一的温热,道不出的情愫。所以一日复一日,数着日子盼着。
而后他想,正如飞蛾扑火。主动的是飞蛾,他想等着火自己靠近,却是奢求了。所以道,“若是小姐方便的话,我们明日就过来。”
茶昕微微讶异,他却不想再漫无边际的只是等着她来了。
茶昕应下,往后再见的时日便愈发多起来。可他愿意亲近茶昕,却不愿让她因此担忧,所以对她自家之事言得甚少。她看着便似一介没心没肺,悠游自在之人。能留在他身边已是万幸。
林惜之事,他自窗边听闻后被不晓从何冒出的茶昕捂着慌忙躲在假山之后。她眉间隐隐忧虑,瞅着他时像是冲动未经久思般的道出。“我想带你离开苏府,你可愿意?”
之所以是未经久思,这一点,自她冲口说道出话后,神色略略带着悔意便可看出。
他却佯装不知。短暂的呆愣之后,只觉仿佛是好不容易才等来的这一句,趁她开口悔过之前,毫不犹豫便应了。
之后她宿在苏府,一日到头忙着将他偷渡出去一事,只是待得他下学回来时必当早早坐在书房之中。怀揣几个从市集淘来的小玩意,毁人不倦的教导他做功课还不如学着玩有意义,毕竟年纪还小么。
印象深刻的是。离开苏家那日大火滔天,她以为林惜之事伤他颇深,跳离苏家围墙之后,一直紧紧将他扣在怀中,那守护的姿态仿佛是在心疼。
可她不晓。在此之前,林惜已然投过一回毒。又放过一条毒蛇了,要伤便早也习惯。
八岁至十四岁的六年间,他以为世间的日子再不过这般圆满了。
茶昕很能宠着他,那珍惜的形容,有时候甚至会叫他生出一种被深刻喜欢着的错觉。
就连没心没肺也是他喜欢的果决利落,生意上的事端,譬如王二公子闹事的那一回,她神色并无所谓便回绝了,面不改色道是想陪着他,言语神态好似这世间不会有比他更重要的事物。
这样的茶昕,以至于让他得寸进尺,渐渐起了独占她的心思,根深蒂固。她从来不晓自街上走的一路上,有多少目光胶着在她身上,就连师父司凡亦是一样。
这样独占的想法是说不出口的,所以自来便赖在她房中宿着,更愿意抱着她睡。搂她在怀中的时候,便像是一种占有。能占着距她最近的地方,他兀自欢喜着。
十二岁那年,茶昕像是将将发现一般,“尘儿似是习惯着白衣?”
她早已不记得是因为她曾说过一句喜欢。
那个时候,他脑中影影绰绰回想起初见茶昕时,她眸中悠远宁净的神采,或许不算淡漠,仅是一种不上心的浅淡。然见着他的第一眼却变了,说不上来缘由。
日后的相处,他晓得,茶昕恍似将天下之人分作两类,一类或许客气,却从不挂心。一类倾心对待,无所谓寄予代价,只当珍宝在呵护。
他想,他于茶昕自第一类到第二类的跨别只消初见时回眸的一眼,这样的轻易,便会让人不安,他分明什么都不曾为她做过。
十二岁到十四岁,两年。
在他将要将这份不安忘去时,却终于找着了那轻易跨别界限的缘由。
那夜昏黄灯火下,他无端自书卷中抬头将茶昕望上一眼,近来时时会这样,偶尔想看看她现时现刻是在做什么。
茶昕手中前所未有的执着一卷画卷,身子微侧偏向窗外,眸光复杂而温柔,恍似依恋。
他从未在茶昕面上见过这样的神色,心中在意便凑过去看了,起初的第一眼以为是自己,因为模样实在相近。
但不是他,画中之人抱着茶昕的神情,那样凉薄。
“画中的人,可是我?”他这么问着,并不是想试探,仅仅只是想听一句她可能会有的解释。
可她没有,干笑着道,“是。”
她说假话素来只因不得已,那个人埋在她的心中,便成了她的不得已,六年相处从未提及。
那一瞬,才算是悟了。
他承着的,原是她对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