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杜知州下令彻查鸿鹄离奇死亡一案,欧阳晟将永盛的最后一趟船运交给阿金,又命阿利带着那三条小狼崽一同前行后,便几乎日日陪同张师爷出入公堂,外出寻访,想找出鸿鹄遇难当晚的蛛丝马迹。谁知查了半月,仍然一无所获,没有人瞧见鸿鹄那晚究竟为何出现在护城河边,也没有人能说得清鸿鹄生前究竟得罪了什么人结下什么怨才招来这杀身之祸。杜知州经此事,心气郁结于心,始终郁郁寡欢,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原本筹谋已久围剿马贼一事也就此搁置。杜心雁瞧在眼里,没有一点法子,只能在旁边小心伺候着,实是不堪忍受时,便找欧阳晟哭诉一番。
这一夜,欧阳晟又来到山顶喝酒。他本不是贪杯之人,这半月却觉每晚若不饮些那杯中物,便无法入睡。他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鸿鹄在聚贤庄要他善待心雁之言,他觉得心烦,翻个身再睡,又想起月溪在府衙走廊转身离去前的那声“哦”。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她当时有多么地失望,可是他又不知在这个时候如何弃心雁而去。他只好借酒消愁,喝得意识不那么清醒时,就可以倒头睡到天亮。
“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这个道理原来少帮主不懂?”虚云准时赴约,坐到欧阳晟对面,自己招待自己倒了一杯酒。
欧阳晟伸手拿过他的酒杯:“今晚约道长前来有要事,所以这酒还是改日再请道长饮了。”
“这杯中物是越饮越清醒,这个道理少帮主也不懂么?”虚云又将酒杯夺过来,一饮而尽。
眼看他还要倒第二杯,欧阳晟知须得赶紧说正事,要不等他三杯酒一下肚,今晚又白搭了。他索性一手握住酒瓶,一手从腰间掏出一条布巾,扔给虚云。
虚云接过布巾,仔细端详一番,皱皱眉:“这是什么?少帮主如今行事越来越令贫道看不懂了。”
“看不懂才好。”欧阳晟一指布巾上的一块黑色痕迹,对他道:“你瞧瞧这块黑色的污迹是什么东西?道长想必对此物有见地。”
虚云对着月光细瞧那黑迹,用手指抠了抠,又置于鼻下细闻一番,之后很肯定地道:“此乃丹墨。”
“丹墨?那是何物?”欧阳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东西。
“这丹墨已有历史,是前朝一位道长在炼制丹药时,偶然从油料中提取的,此物一旦染上,就不易袪掉,在民间视为不祥之物,因此,知晓的人并不多。”虚云将自己所知倾囊相告,随后将这条布巾丢给欧阳晟:“你从哪里得来此物?”
欧阳晟紧锁眉头:“那晚鸿鹄失踪后,我派阿利去寻他。结果阿利拾了这条布巾来,这布巾是鸿鹄醉酒后拿去擦身的,他拿去时我见过,布巾上并无此黑迹。后来我也去后院细细瞧过,并没有发现这种黑色污迹。只觉蹊跷,便想拿来与道长一看。”
“醉酒?”虚云一听酒字,想起一事:“丹墨有一特殊属性,便是只溶于酒中。”
“是么。”欧阳晟若有所思:“这么说,鸿鹄定是用这布巾擦了染酒之物,才留下这痕迹的。可是,那染酒之物是什么呢?他死后,衣裳俱被剥了去,和这有没有干系?”
他苦思冥想,细细回忆那晚鸿鹄所为,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正在这时,一个响亮的酒嗝打断了他的思路。一抬头,发现那虚云不知何时已将原本握在他手中的酒瓶拿了去,一杯接一杯地饮起来。
“呃……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千金散尽还复来,我劝小宝莫要愁……要贫道我说,少帮主就是担的太多,也要的太多,上要孝双亲,下要不愧兄弟,左不愿伤了她,右不愿负了她,结果搞得自己日日喝闷酒……呃……要贫道我说,人生就要有取舍,有舍才能有得,少帮主若是哪样都不愿舍,只能说还不懂自己不能舍的是什么……”虚云不知趁欧阳晟思索之时饮了多少,此时又趴于桌上,喃喃分析起欧阳晟的心理来。
欧阳晟苦笑,这个臭道士倒是专一的紧,十几年如一日的养马,十几年如一日的制丹,十几年如一日的三杯即醉,看来今晚送这臭道士回去的事又落到自个儿头上了:“我欧阳晟就是舍得一切,今晚也是不舍道长一人醉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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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溪自那日从天涯酒馆回来,便没再去过。一来是橘林已近丰收时,家中有许多杂事要忙,仅是编织装橘之筐,就得几日忙碌,她记得小时候是娘亲亲手编了来,这几年果庄略有结余,因此都是从外买来半成品,她带着几个丫头结扎一番,也就能派上用场。二来,她也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邬夜青,那夜在屋顶,她感觉到他的举动,第一反应便是躲开。她说不清当时的躲避是出于女子害羞的天性,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反正就是有点怕就是了。她更说不清,她是怕他那个人,还是怕他那晚的举动。其实她并不讨厌他,要说好感或者说的更准确一点,是好奇,她对他确是有那么几分,可是她还是怕。他从哪里来,她不知,他要往哪里去,她也不知,他哪句是真话,她不知,他哪句是假话,她更不知,总之她与他在一起就是不安心。他若向她表白心意,她该如何作答?月溪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一二三,因此索性不主动露面了,反正他若想见她,总能找到她。
日熙腿伤已好了大半,日常行走基本无碍。他心里挂着橘林,虽然林子里有雇来的师傅,总也不放心,日日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