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内的人更是稀少,不过三两个妇人,或因家中近来遭逢了甚么难事,特来进香祈愿的,各自专注地虔心膜拜。既已来了,且借着佛门的清静地行事,少不得要告罪一番。穆清在配殿内燃了清香,拜过大自在天像,一回身,时辰倒掐算得刚刚好。只见着一名衣着体面的中年妇人,恭敬端正地往正殿内跨,跟在后头的仆妇手中正抱着一名白嫩粉圆的孩童,约莫三四岁的模样。
穆清向阿柳使了个眼色,阿柳忙挽起篮筐随着她缓步向正殿挪去。庵中的老尼早得了音信,正巴巴儿地候在正殿内,见长史夫人入殿,脚紧加了两步赶上前去寒暄。
仆妇将孩子放下,退立到一边,老尼向着那孩子,举起挂着檀木念珠串的手,口中喃喃念叨,似正作着加持。穆清故作了一脸好奇神色,犹豫着凑上前去立在一边观望,惹得那仆妇起了不快,这边正加持着,她不敢挪动发声,若非如此,她早就要上前驱赶闲杂人。阿柳瞟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移动了几步,不经意间挡在了她的前面,隔开她的视线。
不多时,老尼停了口,慢慢垂下手摸了摸孩子的脑顶,长史夫人双手合十躬身谢过。那边仆妇正要伸手拨开阿柳,便听得穆清轻声道:“这孩子可是久不愿进食,全无胃口?”
她的嗓音不大,落到长史夫人耳中却是一字一顿,异常清晰,连那仆妇也怔在了原处,伸出去的手似乎忘记了撤回,那反应正是穆清想要的,于是她顺势煞有介事地观望了几眼孩子的面色,又接着道:“及到此时恐怕汤药是再不管用的了。”
长史夫人脸上的神情变换极快,一时烦躁,一时惊异,一时怔楞,一时狂喜,待要与穆清说话,竟是语结于舌尖,不知该从哪一句说起。
穆清歪过头看了看孩子,笑着向长史夫人一颔首,转身就要出大殿。“这位娘子且驻足!”她见穆清要走,情急之下高声呼道,“还求娘子慈悲,救治我儿。”
“夫人请慎言。”穆清扭过头道:“今日来进香,偶受了些感化,生起怜悯心,便多嘴了两句,怎敢在佛前称慈悲,托大了。”
方才加持的那位老尼口称了一声佛号,迈步走上前,向穆清道:“老尼瞧着娘子与这孩子倒是机缘匪浅。娘子既有法儿,何不施以援手,治好了便是功德一桩,也算替自个儿修德积福。”
穆清立定了沉吟半晌,且不作答。长史夫人急忙又求道:“求娘子随我回长史府,替我儿诊治,自是少不得要厚谢的。”
“并不是这话,谢不谢的我原不在心上,只是……只是……”穆清只迟疑着不说。
这番欲言又止惹得长史夫人愈发急切,“娘子只管说。”
“治这位小郎本不难,只我这法子,系师门秘传,外人大多不曾见过,初见之下难免骇然,诊疗之时又不能受人惊扰,不知夫人……”
长史夫人也不加犹豫,一口应下,“请娘子随我回府。”
一时之间长史夫人也顾不得其他,匆匆忙忙向老尼道别,唤仆妇抱上孩子,自在前头引路,极是谦恭地在前头引路,又竭力邀穆清与自己同车,一路上说了不少软和话。从她的絮叨中,穆清将昨晚杜如晦搜聚来的消息一一应证了。
原来这张长史子息艰难,膝下仅有一子,长到弱冠之年,忽患了急症暴毙了,夫妻二人经了切肤之痛后,想要再生养却是不能了。过了两年,便从人牙处寻了个来历清晰的女孩儿,买了回家作妾室,整过了七八年才得了这么一个男孩儿,甫一出生便养在了长史夫人膝下,权当己出的,自是心爱至极,故月余不思饮食,便将她慌怕得甚么似的。
转眼到了长史府中,穆清被请至正厅中坐着,有人奉了茶来。有一体态丰腴的妇人上前抱走了孩子,长史夫人道:“娘子且吃着茶,待喂过奶乳便来。”
原是奶母,这么大了还奶着,怨不得疳积,宠溺过盛。穆清径自想着,含笑有礼地点头。
坐了一会儿,左右不见张长史,正盘算着如何能将他引逗了来,奶母已抱了孩子过来,她只得先将全副精神聚在他身上。“烛火一盏,洁净布帛裁成两指宽五六条,请夫人先差人备下。再唤两人抱住小郎,切不可教他扭动挣脱。”
一应俱齐备,穆清转向长史夫人,再问道:“夫人当真信我?”
她垂眸顿了一息,终用力点了点头,“娘子是我佛前求来的有缘人,如何不信。”
穆清也不在多言语,自怀内取出一柄两头弯翘的小银刀,正是过阴山那会儿错将她当做俏郎君,大胆表情的小姑娘所赠的那柄,她时常贴身携带着。
她猜测此时长史夫人的神情必是惊骇惧怕的,只有意不去看她,径直拔开刀鞘,拿捏住那孩子的小手,以到刀尖抵住他的金星丘边缘,向抱持着他的仆婢沉声短喝道:“稳住。”话落刀尖便一同落下,直直割刺开那孩子手掌金星丘边缘的皮肤,只细短短的一小截,一点乳白色的软颗粒便从破开处涌挤了出来。等孩子醒过痛感大哭起来时,穆清已取过布条牢牢地包裹住他的小手掌。
满屋子的人,仆婢,奶母,长史夫人,无不震恐。抱着孩子的仆婢醒悟过来,见他啼哭,只慌忙要哄逗。穆清皱着眉头道:“暂莫理会他哭,着紧的将另一只手一并刺了,拖久了无用。”那仆婢也慌了神,加之穆清语调急迫,气势慑人,她一时竟忘了谁才是正经主家,也不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