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一点,穆夫人便不寒而栗。她是大齐的公主,她是姜氏的女儿,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正如她的王储哥哥公子苏,虽然是这田齐的储君,可是谁会因此把他当成田家的人?别人不会,他自己也不会。
春秋大地,血脉的传承,只承认父系。别人是如此,对当事人来说。更是如此。所以,穆夫人并不愿意让王位落于田氏之手,尽管她的母亲现在就是女王。可是天下许多人其实并不承认田七娘的女王身份,对这个所谓的田齐王国也不承认,在他们看来如今只是由姜家的媳妇当家罢了,早晚这个熬成婆的姜家媳妇,还要把家业交给她的儿子。
如今,她想把江山交给外姓人,真正由外姓人当家作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天下人无法接受,离姜更无法接受,尤其令她恐惧的是,即便她现在是田家的媳妇,一旦田家的人真的做了大王,她能不能保全性命都在两可之间,更不要说她的两位兄长了。
姜家,就要灭绝了么?
阿母,就如此狠心么?
穆夫人心乱如麻!
李译立在穆夫人身侧,偷偷抬眼瞟她,见她脸色阴郁,半晌无语,忍不住清咳一声,慢吞吞地道:“如今,那遥儿任职寇卿宫,显见是要大用了,或者……她可以成为公主殿下在朝中的后援……”
穆夫人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现出淡淡的忧虑:“干涉立储的,宠信如俊下臣,下场如何?尊贵如宰相,下场如何?立储,取决于阿母之意,干涉立储无异于藐视君权,这是阿母最看重的东西,岂容他人染指?遥儿在这方面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甚至……”
穆夫人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凝重的脸色因之放松下来,现出几分柔媚之意,柔媚中却带着几分萧索,仿佛秋风下一朵即将凋谢的花:“甚至因此一来,我倒不便与他过往太密切了,醉……”
穆夫人顿了顿,又喟然一叹道:“再者,那遥儿能不能在寇卿宫站稳脚跟,还是个问题啊,三法司里可没有一个平庸之辈,如今凭空跳出一个长史,而且还是一个女人,来踩在他们头顶,他要收服人心,难啊……不是每个女人都有阿母这般……”
李译小心地问道:“那咱们要不要帮帮她?”
穆夫人扬起眸子,清冷地定在他的脸上,李译连忙欠下身去,离姜淡淡地道:“怎么帮?你以为本宫的力量可以干涉三法司么?三法司是阿母最看重的衙门,本宫不出面则已,本宫如果出面,对她有害无益。
再者,凭本宫的力量帮她压制寇卿宫官员,就算成功了,她在那儿也无法立足,就如那路无痕,他是被阿母亲自提拔,结果如何?有些事,别人是帮不了的,要看她自己的本事!”
……
一早起来,遥儿梳洗完毕,用过早餐,便把昨日领来的官服一一穿戴起来,白纱内单,曲领、蔽膝,乌皮履,又穿浅绯色官衣,革带束腰,挂玉佩青绶,银鱼袋,头戴獬豸冠。
打扮好了,退后两步,在铜镜上下打量自己模样,如此打扮,英伟俊朗之余,又凭添几分威严气度,不禁掩口自嘲道:“哎哟,这般模样,一会儿出门小心着些,可莫吓坏了小朋友们。”
……
暑夏方去,清秋才至,天清水清风也清,遥儿顶着一天秋色,裹着一身秋风,神情气爽地踏进了衙门,亦即寇卿宫正堂。
遥儿昨日已经领了制书任命后到寇卿宫来报备过,所以算是已经报到过了,今天却是第一天正式上任,拜见主官。
大齐寇卿宫沿用周制,设寇卿宫尚书一人,侍郎一人,掌天下刑法、徒隶、句复、关禁。寇卿宫下设四司,一曰寇卿宫司,二曰都官司,三曰比部司,四曰司门司,统由寇卿宫尚书和寇卿宫侍郎总领。
四司之中,寇卿宫司是寇卿宫本司,号称小寇卿宫,这是寇卿宫里真正执掌刑法的所在。 如今寇卿宫尚书空缺,寇卿宫侍郎为夏如,遥儿没有到任前,寇卿宫司长史一职是空缺的,只有郎中崔良玉在任,遥儿到了,便要压崔良玉一头。
寇卿宫大堂设在第一进院落,各司衙门设在第二进院落,四司各据一个大跨院,每个跨院内再依官职大小,依次分配官员们的签押房,而寇卿宫侍郎和寇卿宫尚书的办事房则设在第三进院落里。
如今夏如是以寇卿宫侍郎代理尚书一职,所以他一个人就独占了第三进院落,遥儿到任后,首先要拜见的就是这位寇卿宫侍郎,如今这衙门真正的主事人夏如。
遥儿以前他在宫中做内卫时,虽然每日都看见那满朝朱紫进进出出,却也只是瞧个热闹,顶多对这些官员有些脸熟儿,却谈不上熟悉,更难以把他们的名字和他们的相貌对上号,如今还是头一遭仔细见过这位寇卿宫侍郎。
夏如的办事房很大,高架宽阁,但是里边没有书画字贴、盆栽画屏一类的东西,整个房间非常素雅,贴墙立着的也不是博古架一类的赏玩装饰之物,而是一排排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堆满了线装书。
从一个房间的布置,大致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从这一尘不染、阔而不空,没有一处凌乱的房间布置。就可以看出夏如性情的严谨,此人办事一定喜欢一丝不苟。
这样一个执掌天下刑法、办事一丝不苟的法官,照理说应该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