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慕无端坐在牢狱前,意外地有了些倦意,正想老老实实睡个舒服觉。可看着几点星光,月色清冷,像极了大漠的夜晚,一时竟生出了几分悲凉情绪,睡意全消。
新月如眉,星子寥寥,年轻的守将抬起头,望着从天窗倾泻下来的一室冷光,想着以前的新仇旧恨,略微有些失神。夜晚的牢狱太过清冷,慕无端呆了许久,渐渐觉得身上发凉,环视四周,除了一些稻草,竟没有任何可以御寒的东西,只好作罢,缩了缩身子,继续赏月观星吹凉风。
这个夜晚不长,却足够让慕无端想明白很多事,亦如云逍,亦如迦亚,亦如那偌大风光却暗涛汹涌,让人心寒的敦煌城。以前他一直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这样近乎执拗地信任着云逍,只是觉得心有所想,便理所应当地这样做了,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过来。
慕家世世代代都是敦煌守将,英杰辈出,却大多有着一副比谁都倔的臭脾气,就像他的老爹,辛苦一辈子,纵横沙场,到头来还不过是马革裹尸还,丢下还小的他在世间,天大地大,却没有一个地方叫做家。慕家人都是这样,认准了一个东西,便要一条路走到黑,他父亲是这样,而他也是这样。
说得好听些是忠义,说得不好听些便是缺心眼。
的确,这一刻,慕无端意外地觉得自己真是出乎意料地蠢,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那样忠于云逍?
很明显,他喜欢他。
在敦煌的十年,慕无端看着和他年龄相仿的云逍一点点蜕变,看着他慢慢把那些容易暴露出来的情绪生生压回去,变成一个合格的敦煌城主,当时,或许也是因为他自己也是个孩子,慕无端一直觉得云逍的城府深不可测,可如今回想起来,云逍也不过是个咬着牙,不肯低头,在命运的夹层里苦苦挣扎的倔强孩子。
他追随着他的步子,默默陪在他的身边,默默地喜欢了上他,又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喜欢在角落葬送,化为灰飞——云逍的心从未在他身上停留。
云逍喜欢过大承的九五至尊,爱的天崩地裂,却终是有缘无分,落得个老死不相往来的下场,那个时候,他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可是等他发觉到这份感情的时候,云逍的身边已经有了萧客行,再也不容任何人插足。
为什么不早点说?如果那样的话,现在站在云逍身边的或许就是他慕无端。
原因很简单——他说不出口。
他喜欢一个人的方式是安静的,简单的,只是默默地陪在他身边,便觉得很幸福,他不敢告诉那个人他喜欢他,那样太难堪,如果被拒绝,甚至连留在那人身边都失去了资格。
可笑的是,到现在他才发现,喜欢是种贪婪而自私的东西,绝不容别人分享,云逍已经有了萧客行,而他的陪伴似乎也在逐渐没了意义。
想到这,慕无端低低叹一声,摇首。错了,终究是错了。
夜晚的冷风真是个好东西,不但把慕无端吹开了窍,还顺带着吹来了慕无端目前最不愿面对的人——云逍。
白衣锦袍,没有像往常一样吊儿郎当地摇着扇子,连脸上的坏笑都不知道藏到了哪去,看上去认真严肃了很多,虽然和往常一样赏心悦目,玉树临风,可此刻慕无端还是表示很不愿意见到他。
一个在铁栏里面,一个在铁栏外面,彼此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人,却谁也不肯先开口,就这么僵持地互相瞪着,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可云逍到底是云逍,见慕无端垂着眸子,一言不发,挠了挠头,开口道:“要吃宵夜吗?”
“……”一句话让蹲在牢里的慕无端满头黑线,他做了无数种假设,甚至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可他家主子的性子实在是难以捉摸。
本来气氛凝重的审问,变成了两个人排排坐,吃馄饨,听云逍抱怨封非烟开的暴苦汤药和最近算不完剩一堆的账目。慕无端盯着碗里冒着热气的馄饨,扭头又看看云逍满嘴食物呜噜呜噜含糊不清地说些没谱没调的东西,有些发愣。
“怎么不吃?”吞掉了一碗馄饨的云逍擦了擦放下了手中的碗,目光集中到了慕无端的碗里,随后很不客气地将筷子伸了过去。
或许是以前打闹养成的习惯,慕无端闪电般出手,用筷子拦截住了云逍的筷子,成功保住了碗里的馄饨。
两双筷子掐来掐去,掐到最后云逍还是抢走了两三个馄饨,在一旁得意洋洋地坏笑。
“你……只是来请我吃宵夜的?”看云逍吃饱了吊着脚坐在他身边,慕无端忍不住问道。
“当然不是,”云逍揉了揉肚子,桃花眼里笑意盈盈“我还要请我的慕大管家出狱,账目积太多了。”
“只是这样?”
云逍看着慕无端惊愕的表情,笑开:“我知道下蛊的人不是你。”
其实,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逃的圣炎教主忽然莫名其妙地跑了回来,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他的罪行,并特别强调此事和慕无端毫无关系。云逍本来就不大相信一根筋的慕无端会做这种事情,听到迦亚这么说只是有点惊讶,而萧客行却彻底进入了愤怒状态,要不是云逍忽然想起迦亚对他还有些用处,上去求情,萧客行绝对会一刀劈死这个没事作死玩的手欠教主。
慕无端这件事倒是告一段落,日子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状况,平静悠闲,可慕无端还是觉得,有些东西已经彻底回不去了。
自从那晚他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