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闲云阁后,杜若才发现十娘也是昨夜一宿没回来。茶馆里伙计们忙着端茶倒水,这个时辰正客似云来,听那琴音如裂帛,技师灵指一拨,不是千军万马齐鸣,便是千尺长瀑自天上来,浩浩荡荡,波涛汹涌。此时若再伴上一杯清冽的香茗,那岂不妙哉?
只是后来伙计瞧掌柜回来了,便快步凑上前去,往杜若袖中塞了一张纸条。杜若展开一看,脸色突变,冲到后院牵起一匹马便朝城外驰骋而去。
山壑重重叠叠,鸟鸣嘤嘤啭啭。草庐前的木桌已经空荡,稀疏的窗棂间却有几个人影晃动。
“玄辰!”
杜若匆匆闯了进去,恰好撞见玄辰上身**,大夫正为他施针的场景。
杜若垂下头,双颊红云暗浮。“师傅……”,此时易十娘也在场,她悄悄走过去,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十娘瞅着玄辰形容槁木,脸色煞白,毫无一丝活人的气息,不由得轻叹一声,道:“昨天一早有人来禀告我玄辰的心痛病发作,我就赶紧来看了。这孩子也是命苦,我看他实在疼得厉害,就请了大夫来给他瞧瞧,没想到都过了一晚了,玄辰的情况还得不到缓解”。
“什么?”杜若蓦然朝玄辰望去,那面无血色的脸庞叫她见了心如刀割,“师傅,那您为何不一早点告诉我?玄辰出了事儿,若儿怎能不会袖手旁观?”
倘若易十娘昨天一早就告诉她这事儿的话,她不会在闲云阁碰上夜陌,那后来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面对杜若的诘问,十娘不作回答,眉眼间那股或忧或愧的隐晦叫杜若读不懂。
眼前那一张单薄的竹席上,玄辰的背部和胸脯都被扎满银针。他浅眉紧蹙,牢牢锁住所有的痛苦不让人窥见,只是那一道贯穿眉心的折痕正如同他身上的银针般正在不住地抽搐颤抖。
“大夫,您别白费力气了!”突然,玄辰缓缓睁开眼睛,嘴角挤出一抹脱俗的笑意,释然得叫人为之悲哀。他细声道:“别说银针了,世上任何灵丹妙药都救不了我!您这样只是在浪费时间,延长一个将死之人的痛苦罢了……”
眼波浮动之际,玄辰也瞥到了杜若。
“什么将死之人?”杜若紧咬下唇,眼角那抹浅浅的泪痕倒映着玄辰的憔悴。那语气既是诧异,又是质问。
“玄辰,你刚刚说什么?不就是心痛病吗,怎么会死呢?”她简直想冲上前去问个清楚,却被十娘一把拦下。
杜若看看十娘,见她凝眉不语,似乎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劲。
“若儿,你先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要护住玄辰的心脉,事情的原委,我稍后再对你说”。
“事情的原委?”听到此话,杜若柔眉紧蹙,“你们有事瞒着我?”
两人皆缄口不言,杜若最终还是不忍见玄辰被银针扎得满身血痕,悄然走出草庐外。
当时她一看到纸条上写着:玄辰病发,速来,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两年前玄辰受了残面老鬼一掌后,就越来越虚弱,只是今日杜若一见,方知玄辰已经到达了如此瘦骨嶙峋,紫脉乍现,气血双亏的地步。
三个时辰之后,十娘走了出来。
“师傅!玄辰怎么样了?”杜若冲过去,不住地往庐内窥探。
“大夫总算暂时镇住他的心脉,现在玄辰的状况已经好多了。只是……”
“只是什么?”杜若一把扯住十娘的衣袖,忧心如焚,她从未见过十娘如此沉重的神情。
“若儿,其实,玄辰患上的不是心痛病,他是中毒了”。
“中毒?”听到这个字眼,杜若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玄辰可是百毒不侵之身,全天下任何人都可能中毒,唯独他就不会!
“其实,也说不上是中毒……”,十娘迟疑了一番,她知道终究纸包不住火,杜若总有一天会知道事情的真相,骗了她一时,却可能让她后悔一辈子。
“若儿,你可曾听说过蚀心草?”
“蚀心草?”杜若摇摇头,“那是何物?”
草庐四周绿荫清凉,十娘挽起长衣端坐在木桌旁,紧扣的眉头叫杜若惴惴不安。
“我以前在云崖时曾醉心于研究草药,就是在那时,我从古医药籍上看到了蚀心草这样东西。书上记载道,这种草生长在荒漠苦寒之地,百年不衰,人一旦被这种草蛰伤,毒入骨髓,那每每情欲念头一动,那就会引起蚀心之痛。长期以往,便会心力衰竭而死!”
“什么?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奇草……”,杜若嘟哝着,目光不经意从窗外瞥见横卧在席上的玄辰,见其枯槁之态堪比死木,她顿时恍然大悟。“师傅!难道……”
“嗯”,十娘点点头,一声哀叹,“当年,玄辰没有被残面老鬼打伤,却中了他的蚀心毒”。
蚀心草,动情,则蚀心。
杜若呆呆凝视着那具清瘦僵硬的躯体,泪水一时模糊了双眼。
怪不得这两年中,她每每靠近这个男人一点儿时,他便大发雷霆,恶语相对;怪不得他时时心痛症发作,都是在月圆孤寂之时;怪不得无论杜若如何对他好,他还是冷若冰霜……
“师傅,您为何不早点告诉我呢?”
泪水没有从杜若眸中决堤,却流淌在她心里,那咸涩的滋味浸没她每一寸的肌肤。杜若突然感觉到,方才那上百根银针不是扎在玄辰身上,而是扎在她心里。
“若儿,你也别怪师傅。是玄辰不想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