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与凡的不同之处,不仅在于寿命的长短不同,便是那八卦席卷之速度,也不可同日而语。
在人界,交通不发达信息流通慢,此问题一直困扰着代代统治者。
可到仙界一观,却是恰恰与之相反,交通基本靠飞,算得上迅捷。交通快了,人的流动性自然也快,你来我我间,便是消息传递如飞。
芝麻大丁点小事尚能传遍仙界各地,引来数不尽的点评,为众人修炼之余闲谈之资,又何况是一代仙界至尊重华的八卦呢!
八卦自古人人爱,不论男妇老少,得空了,总要或明或暗的嚼上那么一两句。
重华前几千年的生命里,一直与八卦这种高档的东西绝缘,而在他近百年里,仙界的事事非非皆与他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如今,重华疯了的消息不胫而走,瞬间如狂风巨浪淹没整个仙界!
不论到哪处,总能听到这样的对话:
“重华真的疯了?”
“是啊!此事怎能做假!”
“怎么疯了?”
“哟,那可就说来话长了……话说百余年前,他收了一名叫千音的弟子……”
一番从头到尾不厌其烦的叙述,总终是要到尾声的:“他如今啊,整日将自己关在九重殿里,日日洗手煲汤,摆桌开宴,对那虚空处吴侬软语关怀备至,失常的很!”
故事道完,总不忘来一个总结:“所以啊,即便是仙尊,也免不了人界俗情。连仙尊在仙规面前都不能幸免,我等便更要谨守言行,切莫重蹈此等覆辙!”
……这样的对话,仙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时,总是来那么一次,百说不疲。
一日,天南为寻一味灵药炼丹,途经大咸时,便听了这一番话,其言谈之中杂夹着对重华的轻视侮辱,于是他一怒之下,将对方几人打了个半身不遂!
打归打,他们说的终归也是事实。
他颇为憋屈的回到九重殿,本想攒着这股冲动,将自己师父骂上一顿,待瞧见重华愈发苍白的容颜,胸口那股气哽了又哽,直哽的他胸口犯疼,才终于平复心情,走上前去。
挽月殿里,院中仍是樱花如雨。
重华一身素服,独立花间,神情淡漠,眸似深渊。
额上仙尊印,早已是一簇漆黑火焰。
天南恭谨的止步于他身后两尺,道:“师父,您起了?可有觉得身体哪里不适?”
重华答道:“为师身体很好,你与东方无需担忧。”
天南欲言又止。
很好?这副躯体固然是好,那心理上恐早已病入膏肓。
他正奇怪今日师父似正常了许多,重华道:“天南,你跟着为师多少年了?”
“回师父,三百七十七年。”
“过去这么久了么……”他似是自言自语般,转身走向厨房,天南眉头一跳:“师父,你要休息的话该往这边儿走!”
“为师去给你小师妹做些吃食。”
“……”
天南重重叹息了声,蓦地闯进东方的房间。
东方正梦游天外与梦中情人会面,被突如其来的撞门声惊醒,抬手一抹灵气剑挥过去!
“睡睡睡,睡你个头!师父这样下去,迟早郁郁而终!我们得想个法子!”天南侧身躲开这一剑,随即咆哮声如天雷滚滚!
东方坐起身,乜斜着他:“法子?你当我没想过?可你也见着了,师父这是心病!心病只能心药医!哼,你去诛神台将小师妹寻回来,便万事大吉了。”
“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天南气的打颤:“没了小师妹,师父便不活吗?”
东方遂沉默。良久,道:“师父回太阿的那日起,便已经死了。心既死,又何言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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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云涌疾逝间,又是数百日夜。
太阿的弟子们,渐渐习惯了九重殿上空那日日升起的炊烟。
“千音,吃饭了!”
轻浅地呼唤,拉开了九重殿一天的开始。
挽月殿内,菜香扑鼻,引人垂涎。
东方与天南一如既往的坐在院子里,看着他们的师父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整日三顿的侍候着那个根本不曾存在的‘千音’,两人对酌苦酒。
没有什么比这样日日看他自欺欺人更令二人无力心酸!
天空湛蓝,浮云如雪。
两人双双趴在石桌上,凝望着重华一颦一笑一言一行。
又是双双一叹,却叹来了一名慌慌张张的小弟子!
小那弟子显然是惊慌不已,一路跑来跌撞了好几回,硬是几跌几撞后顽强的站在了院子里,急声道:“尊上不好了!掌门吩咐弟子前来告诉您……”
重华仍周而复始的朝一旁碗中夹菜,从容不迫双耳未闻一般。
东方与天南大是奇怪,玄齐早已下达命令,不许任何人任何事带去九重殿,这会儿谴来这么个小弟子,倒是令人费解之极。
那小弟子终于一口气喘了过来,接着道:“掌门吩咐弟子前来告诉您,千音带着大批魔族报仇来了!!!”
风,突然静止!
重华手僵在半空!
东方与天南张大嘴盯那小弟子,突然觉得他长的分外讨喜。
许是活了这么大,从未被人这样盯过,小弟子脸上一红,噔噔噔倒退几步,一转身狂奔不歇,口中惨叫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只是个传话的!!”
东方与天南对视一眼,天南很无辜的双手一摊:“我没有想杀他……”
东方喝了口酒,释然一笑:“他兴许患有被害妄想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