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惊华总是惊险交加、波澜诡谲的生活,突然之间就变得平静了,详和了。
春夏之交的早晨,她练过功,沐过浴,用过早膳之后,坐在紫藤花架下的摇椅里,捧着一本书,享受清风拂面的惬意和暗香浮动的美妙时,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她曾经认为她这一生都不可能再享受到天伦之乐和安宁之境了,然而,就像做梦一样,她失去的一切,突然就回到了她的掌心里。
哥哥还活着,父亲还活着,除了一个很烂的男人和一份很假的感情,她其实什么都没有失去。
不远的地方,传来快乐的笑声。
她循声望去,哥哥又和女扮男装的祝慈手拉着手,有说有笑的出去玩了。
那两个人,明明都是三十左右的大龄青年了,却像巨型孩童一样,每天都出去吃喝玩乐,无忧远虑的令人发指。
可她是那么的喜欢看着哥哥这样。
只要哥哥开心,哥哥怎么过都行,他的快乐,也就是她的快乐。
很快,凤若星和祝慈的身影消失了。
凤惊华不舍的收回目光,看向花架上盛开如瀑布的紫红色花簇,看得出了神。
曾经,她的世界是没有颜色,或者说,她的世界只有黑暗的黑、惨白的白、鲜血的红,没有别的颜色与温暖。
而现在,她又看到缤纷而温暖的色彩。
她可以每天都像现在这样,静静的看着这种种温暖的颜色,很久很久而不觉得腻味。
直到胡儿的声音将她从沉醉中唤醒。
“小姐,怒河那边有飞鸽传书。”胡儿双手递上一封信。
凤惊华接过信封,拆开,是父亲写来的。
父亲说费国的内战愈来愈激烈,短期内不可能结束,尚国守军因此压力大减,他也没那么忙了,已经启程回京,预计再过大半个月,他就能与妻儿团聚。
团聚?凤惊华爱这个词。
她兴奋的站起来,抖落身上的紫藤花瓣,嘱咐胡儿:“立刻备马,我要出门。”
她要去接母亲回家。
出于安全考虑,她一直让母亲住在狩王府的佛堂里修行,至今没有离开。
她回到天洲以后,曾经去求见母亲,但母亲还是谁都不愿意见。
但这一次,她有信心能说服母亲。
小半个时辰后,她出现在狩王府佛堂前,敲响了佛堂的门。
在狩王府,佛堂是没有狩王的命令就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够靠近的禁地,否则不论是谁,一律受阻,若有人敢擅自闯进佛堂,格杀勿论——这是狩王的绝对命令。
暗卫们只服从狩王的命令,就算是帝王之令,他们也不会听从。
不过,狩王同时还给了他们一条命令:凤惊华的命令就相当于他的命令,所有人必须遵从。
所以,当凤惊华出现在这里,没有任何人阻拦。
“林嬷嬷,我是华儿,请开门。”她有节奏的敲门,不高不低的叫道。
一会儿以后,门打开了,林嬷嬷的脸庞出现在门后。
“大小姐,”林嬷嬷一脸为难,“夫人不会见你的,我说情也没有用。”
“没关系,我自有办法。”凤惊华笑笑,推门而进,往佛堂后面走去。
低低的敲木鱼声,还有低低的念经声,以及母亲孤独又苍凉的背影。
凤惊华走到母亲身后,跪在蒲团上,轻声道:“母亲,华儿来看你了。”
凤夫人置若罔闻,没有任何反应。
凤惊华也不介意,继续道:“母亲,父亲去年夏天的时候被费国俘虏,失去了一只眼睛和一条腿。”
凤夫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心,因为沉浸在失去爱子的痛苦和绝望之中,已经变得空洞。
空洞到没有任何东西能沉淀其中。
“父亲像我一样,渴望着全家团聚,所以父亲正在赶回天洲的路程中,用不了就会回到家里。”凤惊华继续道,“所以我来接您回去了。”
凤夫人敲木鱼的节奏和念经的声音,没有半点变化和波动。
林嬷嬷看着大小姐又在徒劳的劝说夫人回去,暗暗摇头,暗道,夫人和大小姐的脾气,都是一样顽固啊。
“母亲,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回去。”凤惊华道,“但是,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
凤夫人还是不为所动。
凤惊华站起来,走到母亲身侧,蹲下来,在母亲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话。
凤夫人的身体猛然就剧烈的颤抖起来,手中的小木槌落到地上,她抬头,脸色苍白,双唇哆嗦的看着凤惊华。
曾经,在漫长的时间里,她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彻底封闭了自己的感觉与心。
活于世,却游离于世,是人,却失去了身为人的感觉与知觉。
但现在,她颤抖的模样如冬风中最后的一片枯叶,随时会被吹落和碾压成泥,却仍然顽强的挂在枝头,看起来并不让人觉得坚强,而是让人觉得可怜又悲伤。
可这样的她,终于像个活人了。
会悲伤,会痛苦,会哀鸣,会挣扎,也许真是生不如死,但那是只有活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她双唇抖得厉害,咽喉也是来回耸动,明显有话要说,但也许是太激动,或者是太久没有说话而忘了如何说话,她只能从咽喉深处发出“呜呜咽咽”的含糊声音。
“母亲,”凤惊华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母亲的双手,想给母亲撑住的力量,“我说的都是真的,您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只是现在,您还需要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