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道,“北昌府这里人少,教学上一向不大成,每年春闱,阖府能有三五个进士就是好的。沙河县地处偏僻,这里商人来的多,我出门倒没见几个穿文衫的学子。阎家不会朝这块儿插手,何况我本是翰林转外任,不妨就做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县太爷。”他心里已是有了主意。
第二日设宴时,酒过三巡,就要行酒令,酒令基本上人人都会,但阿念这不是有学问么,那酒令出来,那叫一个深奥哟,像马县丞、简主簿这样儿正经的官阶的朝廷任官,倒还勉强听得懂,但如阎典史这管治安,还有十房三班那些,三班都是粗人,十房里还通些笔墨,但那学问自然不能与阿念这正经探花出身的比。不过,林教谕、田训导什么的,倒是听的满眼冒红心,直呼县尊大人好文采,只是把三班的人愁的要命,他们只知道夸好,可好在哪儿,听都听不明白,心说,怎么来了这么个酸气的县尊哟,喝酒都喝不下去了。
何子衿在后头招待诸位太太,这也满满一堂的人,诸位太太便以马县丞太太简氏与阎典史太太金氏为首,简主薄夫人是个和气的老好人,话是不多的,其他太太们断不肯夺了阎氏与阎太太金氏风头的。
何子衿因今天要招待诸人,故而打扮的颇是华丽,她还戴上了当年谢皇后赏她的璎珞,阎氏与金氏亦皆满头珠翠,女人们在一处也就是衣裳首饰互夸之类的事,你说我衣裳好,我夸你首饰佳。何子衿对金氏道,“听说这沙河县有个金鑫楼,不会就是你家的吧?”
金氏也是二十出头的年岁,掩唇笑道,“县尊太太真是伶俐,一猜就猜着了,可不就是我娘家开的么。什么时候县尊太太有空,只管过去尝尝,里头菜色正经不错。”
何子衿笑道,“那日已是尝过了,今天大家就尝尝帝都风味儿。”
阎氏道,“唉哟,县尊太太是帝都人哪?”
“倒不是帝都人,只是跟我们家老爷在帝都住些几年罢了,我老家蜀中的。蜀中人嗜辣,怕你们吃不惯,就叫他们备的帝都菜。”何子衿笑道。
“那可是比我们有见识,我是自小儿没有出过北昌府,最远也就是去北昌府看一看。”金氏问,“县尊太太这首饰,是帝都的花样儿吧?”
何子衿微微点头,“是帝都昌泰楼的手艺。”
金氏道,“怪道这般精细。”这倒不完全是奉承何子衿,金家在沙河也是大户,因是县尊太太设宴,金氏头的钗腕上的环,都是挑的自己心仪的首饰,勿必不能失了身份。可不知为何,她一见何子衿就觉着,何子衿头上的首饰绝对没她的多,何子衿头上就是一支雀鸟衔珠步遥,一支花簪罢了,但,绝对都是一等一的精细首饰,还有,颈间带的璎珞,更是宝光璀璨,还有那衣裙的料子,那种轻盈的紫色,仿佛轻烟一般。金氏凭女人的直觉,就不敢小看这位年岁不大的县尊太太了。
阎氏挑眉亦道,“县尊太太真是好相貌,这样的好首饰,也就配你使了。”
何子衿笑道,“小阎太太客气了。在小阎太太面前,谁敢说一句好相貌呢。”阎氏夫家姓马,其实应该称她马太太的,但见其他诰命都称她小阎太太,何子衿也就这般叫了。这位小阎太太生得的确好,柳叶眉丹凤眼瓜子脸,身量亦是高佻,但是那眼角眉梢的就带着三分厉害,可见平日里怕也是个有性子的。倒是金氏更和气些。
阎氏见何子衿赞她相貌,笑道,“您可别打趣我了,以往觉着我生得不成,可一见您,唉哟,我这才信天下有这般俊俏之人哪。”
何子衿笑道,“咱们就别互赞了,我刚来,这回就算认得的,以后闲了,只管过来,一处说说话,也热闹。”
第一次宴客,说的都是些虚词客套话,何子衿也颇是照顾别个太太,基本上每个人都认了一遍,虽其他人不肯掠金阎二人的风头,何子衿也不会冷落别个太太们。她们多是沙河县当地人,待吃过酒后,诸人告辞,何子衿一人送了一份帝都带来香膏胭脂,笑道,“这是我自帝都带来的,说是江南货,你们用用看,若是觉着好,我这里还有。”
阎氏笑道,“县尊太太这般敞亮,以后我们都不愁胭脂水粉使了。”
何子衿笑道,“只管来就是。”
江县尊与江太太设宴,大家过来吃回酒,回家自然也对新县尊以及新县尊太太有过一番议论评判的,阎氏回家瞧着喝的脸上通红的丈夫就直皱眉,气道,“你姓马,又不姓苟,怎么回回喝得死狗一般!”
马县丞酒喝的不少,打个酒嗝道,“唉,县尊大人量浅,我难免代饮几杯。”
阎氏忍气令丫环服侍丈夫喝了醒酒汤,看他喝过醒酒汤就去挺尸了,更是看着来火。皆因丈夫消息不灵通,害得自己险丢个大丑,阎氏一肚子气憋在心里,就等着丈夫醒了算账呢。
倒是阎典史酒量好,回家仍是清醒的,还问妻子金氏道,“县尊太太如何,可好相处?”
金氏也是嗔丈夫一眼,道,“你那是跟谁打听的说县尊穷的很,真是的,县尊太太头上那首饰,身上那衣裳,都是帝都来的好东西,我看县尊太太可不是小户人家出身。那谈吐,就跟咱们这里的妇人不一样。”
“不能啊。”阎典史道,“我打听过了,这位县尊没爹没娘的,你没见他赴任时那寒酸样儿,雇的镖局,都不是用的自家车马。”
“人家兴许是觉着镖局便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