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静流书院的时候江源总是很自觉地做事,这世上没人天生欠着谁的,沈先生好心收留他,他却不能白吃白住人家的,否则就不知廉耻了。虽然没人让他去做,可扫院子挑水劈柴这样的活计他却每天都坚持着去做,其余时候一有时间他就站在书斋窗外,偷听教习们讲课教书,希望能学到点儿什么学问,不至于一辈子只能做粗活,能在这陌生的时代找到个营生。
书院里一些富贵人家出身的学生很是瞧不起他,觉得他就是个卑贱的杂役,还想欺负他来着,可他江源是什么人,当初当兵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刺儿头,做了买卖又成了老狐狸中的老狐狸,那几下欺负他不动痕迹就躲了过去,一点事儿都没沾着反让对方吃了不少暗亏。一般人知道他不好惹也就算了,偏一个小肚鸡肠的学生恨上了他,总想找机会报复他一下。
那一年,刚过了春节,前一天下了小雪,第二天书院里的梅花都开了,沈先生很是高兴,命留在书院无法归家过年的学生趁着雪未停花未落作诗一首来应景。先生刚走,那学生就将矛头对准了江源,说他自命不凡自以为是,平日总说能作诗作文,非让他也写一首诗不可。其他人都道不可能,一个五岁的孩子,字都不认识,又怎么会做作诗?偏那学生不依不饶的,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非逼着江源作诗不可。
结果江源微微一笑,望着窗外的雪景梅花张口就言道:“残叶卷落北风驰。”
那学生大笑,“连梅花都没有,说什么残叶,这也叫梅花诗?”
“六出琼花入窗时。”看着风卷着雪花飞入窗中,江源不动声色地又续了一句。
那学生一派胜券在握的模样,“倒是有雪了,可你的梅花呢?”
江源声音铿锵有力,缓缓念出最后两句,“瑞雪方显梅风骨,凌寒独占最高枝。”
有学生立刻将这四句连了起来,“残叶卷落北风驰,六出琼花入窗时。瑞雪方显梅风骨,凌寒独占最高枝。”只看头一句,没什么特别,再看第二句也只是平常,可这最后两句一出再一细品,竟是一首绝佳的好诗。没用什么华丽的辞藻,也没有什么耐人寻味的典故,可读出来却齿间留香,自有气节酝酿其中。
那学生不服,刚想再胡搅蛮缠一番,这时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传来,“好诗!”众人忙回头看去,正是他们的山长沈安文。
“好个凌寒独占最高枝,气魄逼人啊。伯常,这是你作的诗吗?”沈安文走了过来望着刚才那个念诗的学生。
伯常立刻施礼,“先生,此诗不是学生作的,是江源作的。”
“江源?”沈安文自然知道江源是谁,一转头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小孩儿,“江源,这是你作的诗吗?”
江源向他施了一礼,从容地说道:“先生,正是江源所作。”
沈安文又问他从哪儿学来作诗的,江源答道,是随父亲学的字,来到书院之后也一直在窗外听教习们讲学,因此会作诗。沈先生一时高兴,又问他知道几本书,都学了什么文,结果不问则已,一问江源竟然真的记下不少,虽然不是很全,还有一些错漏的地方,包括诗经在内竟然背会了七八本书。他手中又没有书,大半年间就靠着偷听竟然能背会这么多书,无论记忆还是毅力都很惊人。
“可会写?”沈先生问道。
“会写一些。”江源不卑不亢地拿起笔,蘸着墨汁在纸上写了篇《蒹葭》。
沈安文看着他写,心道,拿笔的姿势还好,但一看就是没怎么用过笔的,字写的很慢,笔画也有些抖,但是骨架不错。他哪知道江源上辈子用的是硬笔,骨架当然没问题,可是运笔就不行了。就算是这样,沈安文也很满意,一个五岁的孩子竟然凭着努力学到了这种地步,赞一句早慧也不为过了。
江源否极泰来,就这么被沈安文收入门下做了弟子,可以正大光明的读书了。尽管身份转变,但他依然每天早起打水劈柴,无一日间断,张大娘想要拦着他,但奈何总没他起得早,至于沈安文,他倒是越发欣赏起江源来。不卑不亢,知恩善报,外柔内刚,做些劈柴洒扫的事根本无损于他的傲骨,不自卑不自傲,风骨天成。收了个这么好的弟子,足慰平生了……
这个世界的历史和江源那个世界的完全不同,秦代之后没有刘邦什么事,而是楚霸王做了江山,定国号为楚。之后也没有晋朝,没有南北朝,而是历经魏朝、燕朝就到了这靖朝。燕朝只经历了两代皇帝,便因为暴君佞臣搞得民不聊生,一时天下大乱。靖朝高祖起于微末之间,不过瓮牖绳枢之子,领军转战二十年才定鼎江山,他也不怕功高盖主大封功臣,公侯无数,因不满前朝世族把持朝政,祸乱天下,高祖开科举以进寒士,文举武举并行,至今历六十年已。可还没等高祖坐稳江山,北方蛮族便进犯边关,高祖意图御驾亲征,却被蛮族围困边城,不得已签下城下之盟,奉上金银珠宝美人奴隶若干才被放回,因此整个靖朝都深恨北蛮。
高祖崩,太宗继位,整顿河山,轻徭薄赋,天下承平,可谓一代明君,其后传位于当今。当今在位二十年矣,越发重视科举,才使得学风日盛,各地书院兴旺。
这时候还没有活字印刷,纸虽然有了但也很贵,知识依然是掌握在有钱人的手中,一个普通的小康之家愣是供不出一个脱产读书之人,像静流书院这样收穷人的书院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