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号称九边重镇之首,国朝北疆前线要冲之地。
入城之时,王玥挥起马鞭手指城门对我说道,“女真亡辽,蒙古亡金,皆始于大同。国朝有云,大同士马甲天下。哼,如今是空响也甲天下了。咱们就去会会这位号称屯兵十万的韩源韩总兵。”
韩源年过五十,鬓发微白,因是文臣从军,身上亦颇有儒士之风。对于王玥这样深得陛下恩宠的新任兵部侍郎,他始终维持着并无一丝热度的礼貌。无外乎,彼此并非一党。
君子朋而不党,这话原是圣人的理想,然而千百年下来,理想却很难在真实的世界里得到实现。
连日来,我随王玥到军中大营,城外驻防关隘等地巡视,所见皆是精锐之师。
“这几日下来,元承有何感受?”他问道。
我向他道出心中所想,“韩源未必不知你此行的目的,面上看不出什么问题。我也看过他近日拿来的账册,但看账面,空响的人数不过五千,这在哪个大营都说得过去,他也必然会有一番说辞。除非你一个个的点卯。一来这样太过明显,二来你不能突然袭击,他照样有备无患,大同府上下可都是他的人。”
他若有所思的点头,又问我,“依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我想了想,回答,“令他放松防备,等他掉以轻心之时,再寻找机会。”
他一拍大腿,哈哈笑道,“果然兄弟同心。既然陛下也没说让咱们什么时候回去,索性就踏实的玩上一阵罢。走,随哥哥策马打猎去。”
此后数日,我和他几乎踏遍了城外所有可以纵马驰骋之地,甚至去了更远些的雁门关。
到达雁门关当日,天高云淡,南北往来的鸿雁,密如流云,延绵不断。远处重峦叠嶂,群峰挺拔,雁门城关便夹在一片陡峭山势之中。
他望着天际流云问我,“元承可知雁门关因何得名?”
“太原志中描述,雁门山高峻,鸟飞不越,中有一缺,其形入门,鸿雁便在此门中往返,故因此得名。”我回答。
他缓缓颌首,一指远处的关隘和烽火台,“这里从秦朝就开始修筑防御工事,加固城墙,历经千载,可是仍然大小战事不断,从未因此而挡住外寇入侵。可见能阻挡敌人的只能是人,而不是那些砖墙。可惜人又是最不可靠的。元承,我总有个感觉,大魏朝有天会亡在自己人手里,就是那些排除异己结党营私的官吏。这些人已经混成精了,他们不关心百姓,不关心朝政,也不关心皇帝,谁来坐这个天下他们照样做他们的贪官。反正哪个朝代都不能没人来当官啊。”
我无奈的笑笑,心里亦认同他说的话。但如果这是大势所趋,即便暂时出现一两个圣明的君主或者贤良的臣子,也终究无法力挽狂澜。这样想想,不由得更人觉得凄惶。
我们同望着徘徊往复的雁阵沉默不语,半晌,他忽然豪兴大起对我说道,“元承许久没有演练过箭术了罢?与兄比试一番如何?”
他吩咐随从拿来弓箭,递过一支给我。他引弓搭箭,须臾已经瞄准好,但听的铮的一声,一支羽箭疾飞而去,一只大雁已应声坠落在地。
随从侍卫策马去拾,片刻返回呈上猎物道,“大人好箭法,射中的正是这只雁的左眼。”
王玥朗朗笑道,“我这个师傅技艺还不算太坏,端看你这个徒弟的了。”
我亦笑着应他,“可惜没说好彩头,我若赢了师傅该讨个什么赏呢?”
他大笑,“想不到元承也有这般托大的时候,快快,让师傅看看你的好本事。”
我不敢怠慢,其实也很想知道自己究竟能否一箭射中,毕竟飞翔的大雁不同于静止不动的靶子。
我凝神静气,用力将弓扯满,对准一只久久盘旋的孤雁,待它翱翔之际才一箭射出。幸不辱命,那孤雁的喉咙被利箭穿过,发出最后一声哀鸣,缓缓跌落。
他拍掌大赞,“你果然出师了!我就说你天份好,学什么都快,最重要是你守的住有耐性。”他望了一眼侍卫擎上来的猎物,好奇的笑问,“我以为你会射它的翅膀或是腿,却没想到你一箭封喉,倒不像你的性子。”
我摆首,“既然要射,还是一箭毙命的好。只是射中翅膀和腿,使它不能飞翔,对于一只鸿雁来说,或许是生不如死。”
他凝目看我,良久之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未再多言。
回程已是傍晚时分,进入城门之时,一个侍卫官打马迎来,见了王玥在马上一揖,随后并肩骑行之际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王玥一壁颌首一壁面露喜色,转顾我道,“今儿晚上可有事做了,且先回去洗去风尘,一会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依言随他前往他所谓的好地方,却没想到竟是城中一家新开的伎馆,名为四海班,开在大同府中有名的花柳街上。周围皆是各色的“阁”,“馆”,“班”,“楼”。
我略一踯躅,王玥便拉住我低声笑道,“别害臊,你全当来了解一下民情罢了。哥哥我自有打算,总之你信我,我不是那等靠不住的混人。”
我自然信他,否则他也没必要拉上我来这个地方。他见我不再犹豫,遂指着各家伎馆的牌匾问,“你一贯博学,可知道这里头的区别?怎么有的叫阁有的叫班呢?”随即又得意笑道,“这个你必不知道的。”
我略一垂目之后答他,“这是青楼行自己的叫法,一二等的名字以院,馆,阁为主,三四等则多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