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天刚蒙蒙亮。城门一开,早已在外头等待多时的农户们便一拥而进,推车的推车、挑担的挑担,预备着去早市上抢占一席之地。
长安城的新鲜蔬果全是周边地区供应的,这种情况再正常不过。而长安城中大户,除去能从市场上购买时蔬外,也可以让自己信任的佃户每日送菜过来。这不仅可以免去挑拣的麻烦,还很方便。
以德王府的实力,有这样的佃户很正常。这不,城门刚开没多久,两筐新鲜水灵的蔬菜就被送到了德王府后门。
挑担的是个三四十岁的农妇。虽然年纪不大,但艰辛的生活已经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肤色黄黑、皱纹遍布,背因为长期挑负重物而微微佝偻着,走在街上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不过她对自己的生活十分满意。种出来的菜,总是要卖掉的;而德王府开出的价格绝对令人眼红,实在是份好差事。她琢磨着,再辛苦一阵子,就能给儿子盖婚房,嫁妆什么的也有着落了。
“今天也这么早啊,贺娘子!”给她开门的奴仆这么说,侧身让她进门,同时还在不可抑制地打呵欠。
“是啊,怎么敢叫邱叔等呢?”贺娘子憨厚一笑,便朝着后厨而去。
后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有两只眼睛在侧面的暗巷中闪着不易令人注意的光,直到后门再次打开、农妇挑着已经空了的两只竹筐出来,才黯淡下去。
德王府的这一天,依旧和平常没有区别。
贺娘子抓着扁担两边的草绳,目不斜视,按着自己习惯的路线走向西市。儿子想吃鱼,她又正好领了钱,那就买条回去红烧。所以,等她再从西市离开时,竹筐里便多了一条荷叶包着的新鲜鲫鱼,鱼尾还在不甘心地扑腾着。
长安的十数个城门中,延平门离西市最近,也离贺娘子的家最近。她每天都出入,城门的守卫都已经认识她了:“今天改善伙食啊,贺娘子?”
“是啊。”贺娘子回答道,声音沙哑,像是生病。“靖儿读书辛苦,想给他补补。”
“你可真是亲娘诶!”守卫视线还落在竹筐里,砸吧嘴道,“当年我娘要是这么辛苦地供我读书,说不定我现在就不用守城门了!”
“得了吧,就以你那脑袋瓜,还指望高中?”另一个守卫毫不客气地取笑他。
第一个守卫涨红了脸跳起来:“怎么?我想想还不行了?”
他们闹将起来,贺娘子插不上话,只得无奈地摇摇头,自顾自地离开了。从头到尾,没人多看她一眼,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包括隐藏在暗处的太子亲信——
打死他们也想不到,以绝世美貌蜚声全长安乃至全大盛的德王妃元非晚,会扮成一个邋里邋遢的穷苦农妇啊!
而此时的德王府里,真正的贺娘子坐在客房榻上,只觉得浑身局促。
王妃娘娘要她帮一个忙,事成之后必给重酬,她答应了;当然,就算没有重酬,她也会答应,因为德王府实在是个好主顾,她不想失去。
只不过,她在德王府住几天便能拿到一大笔钱,这忙未免太好帮了吧?还住这么好的地方,让她很心虚啊!
时间缓慢地流逝着。等天边日光愈来愈辉煌的时候,萧欥也出了门,打马去上朝。
元非晚乔装打扮溜出去的事情,他自然知道。在去皇城的路上,马背微微起伏,他的心也随着颠簸起来——
夫人现在到哪里了?应该已经出了城吧?西北军驻地很明显,应当不会迷路吧?只要顺利和西北军接上头,那就完全安全了!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萧欥到达了皇宫的永安门。皇城守卫一看是他,即刻让出道来。“德王殿下。”
萧欥翻身下马,闻言一点头。“我这是早了还是晚了?”换做平时,他根本不需要问这句话;但今天肯定不同寻常,他先给自己做个思想准备比较好。
“回殿下,不早也不晚。”守卫恭敬地回答。
萧欥顿了顿。其实他还想知道鱼德威和阴秋来了没,然而不能,问出来一定打草惊蛇。所以他没再说什么,同平时一样进去了。
今天的朝会,也确实如同萧欥猜想的一样,不可能平静。因为鱼德威和阴秋连夜审讯,舞女很快就不堪折磨,供出了事实——
她原本属于布德贡赞派往长安街头的那拨宫女,是底层的。然后,最近有人连着好几天给她送信,威逼利诱,让她在宴会上对元非晚动手。她不会长安话,信是用吐蕃文字写成的,极其像布德贡赞的字迹。
之所以说是极其像,是因为阴秋认为,布德贡赞没有必要给手下的舞女写信,口头说更不会留下痕迹,那就必然是有人嫁祸给吐蕃;而鱼德威则认为,那字就是布德贡赞的,否认这个就是在给吐蕃洗地……
毫无疑问,掐起来了。两人的观点都十分典型,代表着他们的站派以及身后的势力。为了个秦王和江王争取上位的机会,阴秋想把祸水引到太子身上;鱼德威自然不想看到太子被牵连,故而一口咬定全是吐蕃的错,怀疑这个的人都是想要挑拨离间!
一时间,朝堂上热闹得就像菜市场,吵得不可开交。等他们终于想起御座上的皇帝这回事时,冷汗刷的就下来了——
救命啊,皇帝大大您就冷笑着看我们吵架吗?这是要发飙了吧,一定是吧?好可怕!
于是,回过神的大臣们一个接一个闭上了嘴,脸色变来变去,精彩缤纷。能维持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