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博成为超品的秦国公足足有数十年,一张刚毅且略显苍老的面庞不怒自威,面颊上的纹路也带着几分沧桑,薄唇紧抿,鹰眸一瞬不瞬的紧盯着俞蕴之,全然不复素日的端和慈爱。
见状,俞蕴之心头也不由有些忐忑,微微抬眼儿,眸光之中蕴着些许歉然,低声开口道。
“祖父,先前璞儿隐瞒了一件事儿。去万安寺还愿之时,孙女儿在桃花林之中见着了一伤重的男子,且那男子袖襟口上纹绣蟒纹,如此孙女儿也推测出那人的身份,定然当朝大皇子楚尧无疑。”
听得此言,俞博面上也显出一丝怒色,厉声叱道。
“既然大皇子伤重,你为何不与我道来?现下赐婚的圣旨已然颁下,你真愿意在深宫之中虚度一生吗?咱们堂堂秦国公府,可不必以女儿来换所谓的荣宠!”
此刻俞蕴之自然清楚祖父动了真怒,眼眶也不由红了三分,莲步轻移,而后兀自跪倒在地,略有些抽哽着开口道。
“祖父有所不知,孙女儿亦是有苦难言,眼下的情景之于璞儿而言,便是如履薄冰一般,舅父打着咱们秦国公府的名号招兵买马,此事恐怕已然被圣人知晓了,如若不然的话,为何圣人会为孙女儿赐婚?
想必此刻圣人还不欲处置舅父,且璞儿也是有些用处的,否则甭论所谓的皇子妃了,便连孙女儿的性命,也不知能否保住!以往孙女儿不知如何将此事吐口,但择日不如撞日,即便祖父因此厌了璞儿,此等抄家灭族的大事,孙女儿也不能隐瞒了!”
原本俞蕴之也准备将苏见深谋划之事告知祖父,但往日却未曾寻着时机。如今赐婚圣旨已下,若是她再不将事情吐露的话,想必以苏见深的阴沉心思,这一世仍会在秦国公府头上扣着谋反的名头!
听得俞蕴之的说辞,俞博面色巨变,连嘴唇也苍白无一丝血色,身子不由踉跄了一下。苏见深乃是他的大弟子,俞博自小将其教导到大,便连骑射也是躬身传授的。俞博早便清楚苏见深有野心,但却未曾想到这人如此大胆,敢借着秦国公府的名头行事!
近来有一批运往边关的军甲被劫本俞博还以为是山匪所为,因着押送军甲之人乃是苏见深,俞博还帮苏见深将此事给抹平了,但现下看来,恐怕军甲被劫之事,乃是苏见深监守自盗罢!
眼见着璞儿哭的梨花带雨,饶是俞博铁石心肠,此刻也不由有些心软。璞儿乃是他疼宠了十五载的孙女儿,哪里能因着她一时自作主张而厌了她呢?
思及苏见深乃是蕴之的亲娘舅,俞博眼中也划过一丝不忍,径直微微躬身,将跪倒在地不断抽泣的俞蕴之给扶了起来。
“蕴之,无论你从何处得着了风声,此事万万不可与旁人知会,晋阳侯府跟咱们秦国公府早便结成了秦晋之好,若是晋阳侯府败落的话,咱们秦国公府想必也会衰败罢!此事便让祖父亲自解决,蕴之放心即可。”
听得祖父所言,俞蕴之胸臆之间盘横的大石也算是放下了。祖父在朝堂之中浸淫多年,即便苏见深是个颇有手段的,恐怕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自己的恩师出手,届时在趁机与晋阳侯府划清界限,以她皇子妃的身份,圣人想必也不会动秦国公府。
且再过几年时候,圣人的身子便熬不住了,只消楚尧登位,即便以救命之恩相胁,她也定然要保住自己的家族!
俞蕴之退出昆山阁之时,眼眶仍是有些红肿。候在院儿外的白芍见小姐如此模样,心下也着实忧虑的很,碍于俞博的威严,也不敢发问,只得不住的绞着帕子,紧跟在俞蕴之身后,回到了璇玑阁之中。
将将入了主卧,俞蕴之一眼便瞧见面带忧虑之色的苏氏。
思及苏见深的疯狂,俞蕴之面色变得更是惨白,菱唇强扯出一丝笑意,恭敬的冲着苏氏福了福身子,径直开口道。
“母亲安。”
见着俞蕴之如此神色,苏氏心头咯噔一声,忙自红木凳子上起身,径直上前几步,紧抓住前者的手,神色之中略带着几分急切,冲着主卧之中候着的丫鬟开口吩咐一句。
“这儿无需人手伺候了,你们便先下去罢!”
之于当家主母的吩咐,丫鬟婆子们自然不敢违拗,径直离开了主卧之中,退到廊下。
等到主卧之中只剩下母女二人之时,苏氏方才低声开口问道。
“璞儿,到底生出何事了?”
俞蕴之兀自微微摇头,轻声道。
“无事,母亲您身子仍有些虚弱,莫要为女儿太过挂心。”
听得此言,苏氏眉头紧蹙,连道。
“我哪里能不挂心?你可是自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嫡亲女儿!公公素来便极为疼爱与你,今日到底是怎的回事?”
苏见深谋反之事,俞蕴之自然是不能告知苏氏,只得避重就轻的道。
“赐婚之事,其实是女儿自找的,先前去万安寺之中还愿时,女儿将大皇子给救起,种因得果,如此祖父方才气怒的很。”
闻言,苏氏细白的芙面上也现出一丝晕红,怎的也未曾想到,璞儿不过是去万安寺之中还愿罢了,居然也能遇上天潢贵胄,这着实是谁人也无法料到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便只能看各人的造化了。
“也罢,咱们秦国公府的嫡小姐,即便比之当朝的公主也是不差分毫,璞儿大婚之前,想必圣人便会使得大皇子出宫开府,若是新府邸离咱们秦国公府近些,那自是极好的。”
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