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绝然的成德,玄烨有一瞬的惊慌失措,他下意识地伸手要扶起成德,却被成德毫不留情地推开。
“请皇上赐纳兰成德死罪!”成德说罢,俯身叩首,那态度是摆明了要和玄烨划清界限。他不愿玄烨碰触,宁死也不肯。
玄烨瞪着成德,心也一丝一丝凉了下去,此时他真的后悔向成德敞开心扉,若他没有说出实话,眼前这个人就还是活在他自己愿意接受的想象里,而自己也不用经受如今这般得而复失的痛苦。
事到如今,玄烨才看明白成德是一个爱恨如此分明的人,仿佛在他的眼里没有难得糊涂这样的概念,面对令他无法接受的事情,他不会躲闪,竟然直面承受所有的伤痛,折磨自己也折磨他人。毫无疑问,像成德这样的人要想过得顺遂,他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庇护。
玄烨攥紧拳头,负手而立,脸上已看不出一丝情绪,他道:“朕不会治你的罪,至于你回不回府,等你见了你阿玛在做决定吧!你起来吧,朕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玄烨说完,一刻也不敢再停,疾步离去。他的手一直紧紧握着,如果成德这时看去能发现玄烨那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就好像在极力克制着某种冲动一般。
事实上,玄烨确实如此,他努力调动全部理智,才控制住没有强行抱起成德的冲动。没有人能够体会到他此刻心中的疼痛,成德摆明要和他划清界限,那好,他成全他!他坐回高处不胜寒的皇帝,也还他纳兰府的公子。若他想要,他也可以还他自由。
只有一样,玄烨不会放弃,那就是要得到成德的心。他要成德的心里只有他一个人,不论用什么样的手段,他一定要做到。这一颗不浊于世的心里,只能装着他爱新觉罗-玄烨!
直到玄烨的脚步声已经听不见,成德才颓然起身,他的脸上还挂着风干的泪痕,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他跌跌撞撞倒进椅子里,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那不知名的某一点。他想他终于还是和玄烨划清界限了,尽管之前有过心理准备,但真的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心还是疼得发颤。
他知道这所有的苦果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一厢情愿地认为玄烨带他这么特别,便不该将他与那些大臣之子同样看待,不该以他为质牵制他的阿玛。这些朝堂的黑暗都不该出现在他和玄烨之间。但事实与他的想象相反,逼得他们之间最后只留下君臣这一种关系,所谓的朋友那种平等和惬意大概只能是儿时的一份美好回忆吧。
成德重情,两世如此。此刻,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五岁的玄烨拉着风筝的线,回头对他道‘大宝你看,我们是蝴蝶和花儿呢’……
直到明珠赶来,成德依然愣在那张椅子里,呆呆出神。
“冬郎,你怎么了?”明珠拍着成德的肩膀,关切地问道。
熟悉的呼唤,终于唤回成德心神,他看清来人是自己的阿玛,急急叫了一声便拉着明珠的手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起来,快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惹皇上生气了?”
成德摇摇头,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隐去他与玄烨的私交未提,末了又道:“……皇上让儿子自己斟酌去留,阿玛,儿子想出宫!”
明珠无法体会成德此刻的伤心欲绝,反而对于目前的局势看得比成德透切。他坐在成德右手边的椅子里,沉吟片刻,道:“你不能出宫!虽然鳌拜或许察觉到皇上用我和佟国刚的意图,可到底不过是猜测。你在宫里,鳌拜或许会想到皇上是以你为质强迫阿玛为皇上办事,哪怕事败,鳌拜也不会过于针对我们家族,皇上这是给阿玛留了后路,替阿玛当了坏人。皇恩浩荡,阿玛即已上了皇上的船,就算破釜沉舟也要陪皇上走这一遭,你还小,朝堂上的事你还不懂!”
成德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阿玛竟然是以这样的角度看待这件事情,他张了张嘴,许多话却哽在喉咙说不出来,末了也只问了一句:“阿玛都不会有怨言么?”
“怨言?”明珠笑笑,道:“为人臣子,得遇明君便是一生之幸!说到头,君臣天下不过是一场博弈,一盘棋,光有好子那只是表面风光,最终的输赢还要看那个执子之人的韬略和部署。这个道理,等你入朝为官的那天自然就懂了。如今满朝文武但凡长了眼睛的都多少看得出来,咱们的皇上可不是一般的皇上,他虽然现在还年轻,可将来难免要有大作为的。只是碍于鳌拜,大多闷头不愿吭声,否则恐怕早挣破了头要来做皇上手下的那颗棋了。既然为官为臣便从一开始就是心甘情愿,又何来怨言一说?”
明珠这番话对成德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冲击。也亏了他这一世与明珠的关系亲近许多,父子二人才有机会这样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论这样的话题,成德才得以了解到他阿玛的为官之道。
见成德沉默不语,明珠又道:“虽然那套拳册是你熬了七日所成,可如今就算用不上,你也不要太在意。总归是为皇上尽了力,皇上心里会记得你的好,他能准你出宫,恐怕也是看在了这份功劳上。只是,你要谨记自己的身份,不可任性妄为恃宠而骄,凡事要以大局为重,不要辜负了皇恩。”
“儿子,明白。”成德应得酸涩,此刻他有很多话想说,却不能告诉自己的阿玛。
明珠见他神色稍缓,便站起身,叹道:“紧要关头,阿玛不能时常进宫来看你,你自己要照顾好自